我想起來了晚飯時候發生的事。
我知道我在鄭家,我想起他說過的話,我記憶中最後一件事,是他抱著我,我覺得很困。我的頭仍然有點暈,我想是晚飯時候吃的東西有什麼不對。
我不知道我爸現在在幹什麼,有沒有找我。我不知道李祝融是怎麼跟我爸解釋的,我希望他能騙過我爸,因為如果我爸知道了會很難過的,如果他沒辦法把我要回去,就會更難過,他甚至會自責,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本來還想晚點從家裡搬出去免得他傷心的。
可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去。
也許鄭敖只是一時的衝動,也許他會愛上某個人,意識到不再需要我。也許李祝融會敲打他,逼著他把我交出去。
也許不會。
我不想留在這裡。
我想回去工作,去接案子,去和事務所的同事一起加班,去和羅熙在學校附近吃點東西,去看北京的春天,去到處走走逛逛,攢一點錢,還了債之後出國看看。而不是呆在這裡,看著他訂婚,看著他和別人糾纏不清,看著他把葉素素娶進家來。
我想起李貅問鄭敖的那句話,他說:“許朗這樣,算是妾呢?算是偷呢?”
簡直一語成讖,可笑又可悲。
就算是同性戀人呢,其中一方跑去結婚尚且是不可原諒的事,何況他並不愛我,還要拖著我在這裡,呆在那個讓人不齒的位置。
他這樣欺負我,利用我,他甚至一點也不愛我。如果他對我有哪怕一絲心疼的話,都不會這樣侮辱我。
他這樣肆無忌憚,只是因為我愛他。
我只是這樣想著,心裡都要生出恨意來。
習慣了黑暗,視野都清晰起來,我側過臉,鄭敖就在我旁邊安靜睡著,就算這麼暗,也隱約能覺察到他精緻的輪廓,他的頭髮散亂著,我看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再往上,是鎖骨和脆弱的脖頸。
我抬起手來。
他仍然睡得很熟,沒有一絲要醒的跡象,我的手靠近了,他仍然沒有動,他的側臉上蓋著頭髮,嘴唇微微帶著勾。
他這樣信任我,他算準了我做不出這樣的事,因為他知道我愛他。他這樣放心地睡在我身邊,在他放話要毀了我的人生之後,他說我的客戶愚蠢,同事平庸,我的事務所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堆垃圾,似乎我整個人生的意義,就只是呆在他身邊照顧他,甚至在他有了妻子之後,繼續做一朵讓人不齒的、可笑的解語花。
我恨得心臟都抽疼起來。
他的脖子□□在空氣中,這樣脆弱,這樣毫不設防。
只要掐下去,愛恨也好,恩怨也好,欺人太甚也好,統統一筆勾銷。他是鄭家最後一個人,鄭野狐不會再出來,關映恨透了他,李祝融顧忌到我爸,也必須保住我,那麼多人恨他,那麼多人等著瓜分鄭家,我不會被追究,不會有危險。我可以繼續擁有我的事業,我的生活,我的朋友和我的人生。
可我做不到。
在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之後,我仍然做不到。只要想到他會死,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從此再沒有這個叫鄭敖的人,我的心臟就像被撕成兩半一樣痛,我的手在發抖,心裡卻有一個怪獸在吼叫,像要撕破我的胸膛衝出來,阻止我瘋狂而殘忍的想法。
他對我這樣壞,壞到我想殺了他。
可是我仍然愛他。
…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林尉做不到玉石俱焚,為什麼愛得那麼賤。
原來沒有人想要犯賤。
只是心之所向,半點不由人。
我曾經以為愛是水,溫潤無聲,卻又無聲流淌,沒人聽得見,卻在你心裡流成了九曲十彎。後來我以為愛是冰,帶著尖銳稜角,想要吞下去,就得血肉淋漓,體無完膚。
今天我才知道,愛其實是石中花,冰中火,愛是你無法癒合的傷口,是你六十歲仍然記得的那個名字,愛是你心頭的一點熱血,飲冰十年,仍然在你心尖上燒灼,燒成了烙印,燒成了你骨頭上的一點硃砂。
愛從來由不得你。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鄭敖來說,如人飲冰,大概是一本愛情學習手冊。
教狐狸愛人真不容易。
☆、第48章 告別
整個春節,我一直在等。
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麼,但最終也沒有來。
沒有訊息;沒有騷動;鄭家老宅很深;管家一頓三餐給我擺飯;鄭敖在的時候就擺去他書房和他一起吃;他春節裡還沒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