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跑去別的房間說是要搜尋他為日本人效力的證據,這邊溫玉恨被推搡著拉扯著,他好不容易把那綢子塞進了衣服裡,就被毫不留情的拉到了大街上。
街上熙熙攘攘,看到有人被批鬥都被吸引了過來,不一會兒就圍成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的圈兒,溫玉恨被押著跪在中間,脖子上掛了一塊臨時寫了“賣國賊可恥”幾個大字的牌子。
“大家看看啊!這就是當年給日本人唱曲的那個戲子!溫玉恨,你知不知錯?”帶頭批鬥的那人扯著大嗓門使勁吆喝著。
“…………”溫玉恨低著頭,心中苦澀的無法言喻。
“不招?”見溫玉恨頑固不化,那人抬起腳就踩在溫玉恨的頭上,溫玉恨本來是跪著的,這下徹底伏在了地上。
這時那幾個蒐集證據的人折返回來,把那些本就無關緊要的東西摔在他跟前,都是些上臺演出有關的,還有那件戲服。
溫玉恨感到眼前一黑,原來是那人把戲服整個蓋在了自己身上,吼了句,“這個溫玉恨當時就是穿著這件衣服給日本鬼子唱戲的,你們說這種人該不該批鬥!”
“批鬥他!批鬥他!批鬥他!”響應的聲音不絕於耳。
“還有這個!”那人舉起一張老唱片,“這是被蔣委員長親自禁了的帶子,溫玉恨家中私藏了這張《何日君再來》代表什麼?代表他想與日本鬼子私通,賀日軍再來!”
“打倒賣國賊!打倒溫玉恨!”
“溫玉恨,你到底承不承認?!”那人急躁了,溫玉恨一言不發,讓他像是在演獨角戲。
“…………”溫玉恨的手艱難的支撐著,指甲都要深深嵌進泥土裡。
“看來你是不想悔過了,”說罷把蓋在溫玉恨身上的戲服扯開,對著旁邊的人說道,“押他去遊行。”
溫玉恨遂即被拉著重新站起來,圍觀的人們興致昂揚,看到賣國賊被遊行像是出了一口惡氣,一路上不斷的有人朝他扔東西,那些爛菜葉掛在衣服上,原本收拾了一番外觀的又變成了髒兮兮的模樣。
四下擁擠,原本藏在衣服裡的那塊綢布不知怎的就掉了出來,溫玉恨想回頭去撿,可好幾個人推搡著他繼續往前,溫玉恨分奮力掙扎起來,口中開始胡亂的發出了一些聲音,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哭,身邊的人以為他要逃跑,就更加用力的拽住他,溫玉恨用盡力氣想要甩開,眼看著那塊綢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被無數人踩過腳下,溫玉恨所有的冷靜在這一刻全都如衝破了堤防的水洶湧起來。
那人看到溫玉恨歇斯底里張著嘴卻什麼話也沒說,好似發了瘋,一時間鬆開了手,溫玉恨衝到後面的人群中俯下身子去找,到後來索性跪了下來,在被重新抓去接著遊行之前,仍舊是找不到那塊紅色的綢布。
而那人也察覺到溫玉恨不說話並非不願說,是啞了無法說,他興高采烈的宣佈出來,“真是天道好輪迴啊,賣國賊溫玉恨啞巴了!這都是報應啊!活該,活該啊!”
最後這場批鬥的結束是在溫玉恨終於在紙上畫押簽字,紙上寫的無非是溫玉恨罪大惡極,私通日本之類的陳詞,他反正也無所謂了,就規規矩矩的在上面摁下了手印。
認就認了吧,是得認了。這都是報應。
人群散去後,只剩下溫玉恨在原地,他撣去身上的菜葉髒物,腦中忽然閃過一些零星碎片,某個念頭卻逐漸清晰起來,並驅使著他往街道的另頭走去。
終於走到目的地,溫玉恨站在一幢熟悉卻又陌生的建築物前,以前的顏公館已經被改建了,現在這裡面住著什麼人,是什麼樣,他無從得知。
原來歷史真的翻篇了,溫玉恨不禁明白過來。
溫玉恨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顏子笙這個人,他是死了還是活著,他是記得還是忘了,他是還恨著還是早已覺得無關緊要而釋懷了。
很多的事情他都不可能再知道了,但唯一清楚的是,他跟顏子笙直到下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該慶幸這物是人非,他再也見不到他。
回去的路似乎沒有來時的漫長,溫玉恨路過喜豐園,戲園子還是那個戲園子,門口依舊打著招牌,寫著今日上演《白蛇傳》。
喜豐園門口蹲著一個小孩,十來歲的模樣,稚氣未褪,卻滿臉認真的往裡頭瞅,溫玉恨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瞧見了年幼的自己。
等到溫玉恨往回走了沒多遠,他聽到身後傳來蹩腳生硬的唱詞:
“不幸父母早亡故,
清明佳節來上墳,
遊罷西湖回家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