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家,他已經放棄從對方的咿咿呀呀聲中去揣測這些年溫玉恨身上發生了什麼,放好了水讓溫玉恨洗了久違的一個澡後又換了池水,如此反覆三四次,等到終於洗乾淨汙垢後溫玉恨站在浴室門邊,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又做了個哢擦的手勢,宋之河明白過意思,給他找了把剪刀遞給他,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坐下來,我給你剪。”
溫玉恨遲疑著走過去坐下,宋之河撫起一把溼潤的長髮,開始給他剪短,一縷縷頭髮無聲落在地上,像是在昭示著與過去訣別,葉瑾萱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地上的頭髮,爾後又對上溫玉恨沒有焦點的雙眼,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宋之河心情其實很複雜,他道,“……笑什麼啊,萱兒。”
“沒什麼沒什麼,”葉瑾萱卻並未覺出尷尬,“我只是發現……原來他不灰頭土臉的時候這麼好看。”
“…………”不知道要如何接話,宋之河索性沈默,給溫玉恨終於打理好頭髮之後,再看眼前這個人,就如同起死回生了般,和記憶裡的臉重疊在了一塊兒,宋之河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
溫玉恨點點頭,他對宋之河這番舉動,譬如救他,譬如帶他回家替自己收拾乾淨,譬如不刻意追問他的遭遇是心存感激的,可是轉念一想,他其實連感激的資格都沒有,他在心中反問自己,溫玉恨,你憑什麼呢?
半晌溫玉恨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起身往準備往外面走,宋之河沒有攔他,他清楚溫玉恨不該留在這裡,最後直到溫玉恨再次離開,也沒有一句道別。
倒是葉瑾萱不解,還夾雜著些許不滿,她皺起眉,“怎麼說走就走了。”
宋之河回過頭看她,他忍了很久沒有提起的事情這會兒卻莫名的想說,他本該知道這是得不到答案的,可還是問了,“你還記不記得溫玉恨這個人?”
葉瑾萱搖頭。
“那你……又記不記得顏子笙?”
葉瑾萱撅起嘴,猶豫了半天,最後說道,“你最近真奇怪,老是問一堆我不知道的問題。”
溫玉恨走了很長的時間,但到底走了多長時間呢,他也不清楚,他驚訝的發現原來北京城這麼大,大到差點找不到自己原來的那個家。當他終於站在那個被棄置已久的四合院時,那些早已乾涸的眼淚倏地流了下來。
他推開門,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面而來,天井的地磚上積了厚厚的灰塵,踩上去甚至能感覺出細膩的質感,那些來不及打理照顧的花花草草全都枯死了,剩下難看的黑色枝幹孤零零的杵在那兒。
再往裡面走是一成不變的廳堂,那張躺椅仍在客廳中央,像瀕臨嚥氣的老人再也無法動彈,這裡也許根本不能用“家”去形容了,溫玉恨生出一種旁觀者的情緒,四下環顧著曾經住了很久的地方,他朝自己的臥房奔去,卻發現門上掛了一把生鏽的鎖,溫玉恨哪還會有鑰匙,他卯足了力氣去強行推開,門卻是要跟他作對到底,儼然一副拒他千里的姿態,溫玉恨沒辦法,只得找東西給硬生生撬開了,這倒顯得他像個外人似的入侵進來。
房內死寂沈沈,可床也還是那張床,梳妝鏡也是那梳妝鏡,角落的衣架上那件破舊的戲服不知掛了多久,當初本打算要扔掉了,可是有個人執意讓他披上在深夜唱了一出無關風月的戲,戲唱罷後當時的人已經不見,戲服卻還在那兒等候被再次穿上,溫玉恨想,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
這時溫玉恨無意間碰到了身旁櫃子上的某處,年久的櫃門經不起觸碰,半闔的櫃門一下子敞開,那些雜物嘩啦啦的全散落在腳邊,溫玉恨俯身打算盡數拾起,卻瞟到不遠處的一個豎形盒子。
他開啟了看,裡面裝的是塊暗紅色的綢布。
過往逐漸浮現眼前,他恍惚間回到了舊時的那個夜晚,有人帶著點喘息聲將那略顯嗔怒的話附到耳邊說給他聽──
“到時候我就送你三尺上好的綢子,讓你自盡謝罪。”
溫玉恨還沈浸在回憶裡,這時他聽到外頭傳來陣陣嘈雜,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等到回過神來一群人衝進了屋子,最後在臥室找到了溫玉恨。
有人指著他大喊,“沒錯就是他,溫玉恨,那個給日本人唱戲的狗東西!”
“…………”溫玉恨沒法出聲,但就是能說話他又如何為自己辯駁,溫玉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想著也許一開始進到這個屋子就被人發現了也說不定,這時又聽見個陌生面孔附應道,“你們看他不說話就是預設了,抓他去批鬥!這種人一定要好好鬥他才行!”
於是人群又躁動起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