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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他身上積存的二手菸散發出來,依稀有傷感的味道。我慢慢的陪著他等天亮,覺得這短暫的寧靜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呼叫器裡,值班護士在叫吳南舟去急診會診看一個病人,似乎是前天白天在門診做了診刮,從昨天開始發起燒來。吳南舟掙扎了一下沒站起來被我按住了。

“我去,你身上酒味太大了。”

他狀態不好,去急診未必能應付得來。

我帶上值班室的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吳南舟。他坐在那注視著我,眼神的和煦,讓我心裡複雜又微妙的暖了一暖。

那是屬於我的目光,我沒見他再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其他人。

急診科的混亂是病房望塵莫及的,病人和家屬大都煩躁焦慮,像叢捻子太短的爆竹。因為在診室等待的十分鐘耗盡了家屬的耐心,我搖身一變就成了傳說中草菅人命的庸醫被家屬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渾不管這一攤爛事是不是真該我負責。急診科值班醫生陸衛國明顯是早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他只是有點同情的看了看我,就繼續埋頭去打理他自己手頭那一條病人長龍,很不仗義的不吱聲不勸慰,免得引火上身。

八月十五不能舉家坐在飯桌前看電視卻被迫來醫院看病,誰心裡都不會高興。我也同情他們。檢查著病人,不多久嘈雜聲就成了耳邊風,一面自欺欺人的想著就算是給自己積陰德吧,一面續寫著病歷給白天門診的醫生補窟窿。接診的醫生是沈萬安,和我同年進院,現在在婦科做二線。這個月門診天天爆滿,白班醫生焦頭爛額是尋常事,一上班就連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了。可饒是這樣,每個病人排兩三個小時的隊,往往真正看病的時間還不到5分鐘。從潦草的病歷能看出,在極其有限的時間裡,沈萬安在盡力叮囑病人和家屬各種注意事項,卻料不到這女人的丈夫色膽包天,當晚回家就急著行房還不用安全套。

病歷裡沒有記錄下這最基本的禁忌常識。也許沈萬安口頭和患者說過,但落筆為憑,如果有朝一日扯上官司,誰又能替他說個明白。我只覺得在如此惡劣的醫療環境下,自己這點微末之力是螳臂當車。

邊寫病歷邊和家屬唸叨,在著重強調了休養生息對種地收糧的必要性並詳細記入病歷之後,家屬和病人不再罵人,一個個面紅耳赤安靜下來。等下完醫囑開好了藥留院觀察,夜色已深。

對於這樣的遭遇,習慣是早就習慣了,但誰也不會願意過來□□捱罵。可我現在滿心慶幸,慶幸下來會診的不是吳南舟。我想保護他,無論能替他做什麼都好只希望他少受點煎熬。看他現在這個境況,我心裡比自己遭罪還鬱悶。

回到科裡時,醫生辦公室的燈亮著,吳南舟已經收拾了酒瓶子和菸頭。他並沒趁這片刻空閒去休息,反而坐下來在譯一個德文原版的文獻——前天他說過打算把譯文共享給科裡的實習生們。毫無疑問他是個好醫生更是個好引路人,他對病人和工作有絕對的責任心和熱忱,可他對自己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壓榨,讓人看著都替他痛苦。

我到護士站取了交班本替吳南舟寫好,放回去的時候,來接大夜班的小護士開玩笑說我是吳醫生的長期私人秘書,我笑笑不搭腔,回產科病房。

早晨8點整,聽值班護士唸經一樣的交過班,我和來接班的醫生打過招呼,去車庫取車回家。

杵在我的寶來前扶著引擎蓋的那個傢伙有點面熟,一時半刻想不起在哪見過他了。他這會兒看起來挺難受,捂著下腹部蹲在地上還有典型的痛苦面容, 豆大的汗珠子眼見著冒出來順著臉直淌。不過我更關心的是:我光可鑑人的寶藍色車蓋上,一個汗津津油膩膩的大手印赫然入目!

我本來有心上去告訴他:‘你疼不疼沒有關係,扶著我的車也不要緊,不過記得走之前把引擎蓋上的手印擦乾淨。’但這麼一個煩心的夜班下來,我基本沒心思和他掰扯。我搖晃著車鑰匙慢慢走過去,希望他能知趣的自行離開。

不料他看見我之後居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用期待的眼神等我走近!

我立刻明白今天不可能按時下班了。

“要幫忙嗎?”我多少有點無奈。

“醫生……”聲音有點兒虛。

我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是醫生。想了想好歹還是在醫院裡,興許要幫忙也沒多麻煩,惻隱之心氾濫,扶起他問:“你要看哪個科?”

他明顯的思考了一下,然後告訴我:“算了”

還真是稀奇!都疼成這樣了,掙扎到醫院居然“算了”!那你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幹什麼?

“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