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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什麼時候開始,禽獸的語言竟像當年來輔育院上課的老師們一樣,如此陌生難懂。

啊,或許他從來沒仔細聽過,禽獸的「語言」,除了肢體語言。

禽獸感受到他的沉默,停止叨絮。

「別談工作了。」禽獸摟著他的臂膀,他竟有一種溫暖的錯覺,「談點別的?」

他搜枯索腸,茫茫然地開口,「別的什麼?」

「什麼都好。」禽獸的大掌環在他脖子旁,掌紋好清晰,「談談你自己?你的興趣,或是你的家庭?總之什麼都好,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我想多瞭解你一點,小虞。」

他怔住,禽獸的問題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儘管他的腦子本來與空白相差無幾。

「我……我叫小虞。」他遵從著禽獸的命令。

「我知道。」禽獸笑出聲。

「我媽媽站壁的,十五歲生我,二十五歲得愛滋病死掉。爸爸不知道是誰。」

禽獸似乎有點驚訝,抱著他的手臂勒了一下。他也有點驚訝,沒想到他的身世用二十八個字就說完了。

「我不知道這些事。」禽獸說著,聲音竟像是有點自責似的。

「再說點什麼,嗯?」禽獸又說:「談談你現在想些什麼?」

禽獸進化論 五(完)

他這才驚覺自己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久到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染上了他氣味的程度。

禽獸在週末時又帶了女人回來,這次的叫Anna,女人在看到滿室的紙箱時驚訝地掩口,「你要搬家嗎,Ray?」

他在廚房煮泡麵,看見禽獸在聽見這句問話的瞬間,眼角閃過一絲輕微的顫抖。

「不,沒有。」禽獸溫柔地撫摸女人的後頸,「是我的弟弟要搬家,要搬到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在外頭的沙發上看電視,看料理節目。身後臥房的門緊閉著,他把電視的聲量轉到最大,臥房裡傳出的聲量還是讓他聽不清那個型男主廚說些什麼。

他看著那些堆到天花板紙箱、看著那個已然空蕩蕩的廚房,看著他和禽獸每天共進晚餐的餐桌、那盞掛在頭上的昏黃燈光。看見懸掛在廚房牆壁上的水果刀。

他低下頭,看見禽獸交給他的鑰匙。

鑰匙在他掌心滲出血光,彷佛輔育院時老師說過的一則童話:藍鬍子的妻子違背諾言,用禁忌的鑰匙開啟了禁忌之門,從此鑰匙便不斷地流血哭泣,怎麼擦拭都擦拭不盡。

在所有的紙箱都收拾好那天,禽獸告訴他,他要出差一個禮拜,到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國家。

「搬家公司的人明天會來。」

禽獸嗓音平板地說著,他在禽獸的後頸看見放浪形骸的吻痕,但昨天禽獸連他的指頭也沒碰,「你可以上他們的車,他們會帶你到新的地方。這一個禮拜我都不會在家,你忘了什麼隨時可以回來拿。等你不需要鑰匙了,把它丟在信箱裡頭就可以了。」

禽獸穿著海藍色的西裝,他不記得禽獸什麼時候有這一套西裝。他以為禽獸會用什麼方式向他道別,他沒有期待禽獸在玄關幹他,但至少吻他。

但禽獸夾著公事包坐上叫來的計程車時,連眼角都沒有朝他多瞧一眼。

他對這漫長的一週沒有任何記憶,他的時間從禽獸玄關的門闔上後就中斷了,那段時間在這間屋子、在這個家裡活著的並不是他。而是另一個和他相似的人類。

直到玄關的門再一次開啟。

他脫下長褲、把內褲褪到腳踝上、甩去足踝上的襪子、脫掉鞋子,跨坐在禽獸寬闊的胸膛上。

他感覺得出來,禽獸對他還留在這間屋子裡顯然感到驚訝。長途出差的禽獸有疲憊寫在臉上,額間的皺摺和眼角的紋路雜在一起,連額髮都多了幾絲銀白。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禽獸也會蒼老。

他坐在禽獸的胸口,聽見禽獸問他:「小虞,不先吃過晚飯嗎?」

他從失神中回過神,乖順地從禽獸胸膛上站起來,光著身體走下床,開啟臥室的門,用赤裸的臀部對著禽獸走向廚房。

他感覺到床上的男人跟著他站起來,掩到身後,他被禽獸從身後摟住,禽獸的掌心貼在他胸口上。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禽獸低沉地說。

他環顧了一下室內,那些紙箱全都不見了,紙箱裡的東西全回到了架上,宛如時間倒流。過去這一週,有什麼人把這些東西從封印的紙箱裡重新拿出來,物歸原位。但他沒有記憶,所以他想這個人應該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