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被送入一早準備好的嬰兒室。前期安平很注意保護胎兒,雖然後來陡生變故又提前幾天剖腹出生,寶寶總體還是很健康。羅聖乾衝了溫水給她清胃,她嘬著小嘴喝得津津有味。
只是愛哭,除了睡覺總在蹬動著手腳啊啊哭號。似也知道自己不被“母親”喜愛,對這陌生的人世充滿懼怕。
安平中午醒來。羅聖乾正坐在床前,輕輕用手指梳理他一頭白髮。
安平偏過頭,重又閉起眼睛。
羅聖乾拿出一盒棉花糖,剝了一粒星星形狀的粉紅糖果放在他枕邊,“吃一點吧。榮釗說你喜歡。”
羅聖乾起身離開。安平一側臉頰陷在枕頭裡睡意深沈。
太陽投在床上的光柱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床腳。
安平慢慢探出一隻手,摸到那粒棉花糖含進口中。
甜糯的味道滑進喉嚨。
安平依稀記起,十數年前被齊榮釗救起後,男人給他的第一樣食物,便是這種棉花糖。
柔甜的香味像是一種花瓣的味道。男人捏著他的臉頰笑他,“小傻瓜,我已經把你洗白了,一點都不髒。你比這顆小星星還可愛。”
安平咬碎口裡的糖果,將整個臉孔埋進枕頭裡。
四十七
四十七
一週後安平能夠下床走動,飲食逐漸恢復正常。又過了些時日,身上多少有了點肉。
半月有餘,他還沒見過寶寶。
開始如常進食後,因懷孕而有些微脹大的雙乳漸漸有乳汁分泌。前幾天乳汁持續泌出而不能疏導排出,乳房劇痛無比,脹大的乳頭泛著豔紅的色澤,渾似爆裂流出的血跡。
安平卻似渾然不覺,不小心撞到胸口也似全無痛感。直到羅聖乾發現異狀,強迫每日用吸奶器將奶水吸出,幾欲漲破的胸部才得以解脫。
至於吸出的奶水用在了哪裡,安平自是一概不聞不問。
這日用過午飯後安平上樓休息,路過隔壁的嬰兒室。宋揚跟羅聖乾都在裡面七手八腳地哄小寶寶喝奶水。安平朝半開的門內看了一眼。羅聖乾眼尖逮到他,“安平!快來快來,你看她吃奶嘴的模樣好有趣!”
安平一下繃起臉,狼狽不堪逃進臥室。
臉孔被羞恥感灼燒得滾燙。安平衝進衛生間拼命往臉上潑冷水。神經快要被冰得麻痺了,安平緩緩抬起頭。
鏡中一張青灰臉孔,一頭蒼蒼白髮。半人半鬼,不類人形。
的確不是人。
安平的嘴角神經質地抽搐。
做出那等醜事,哪裡還配做人。
洗手檯上有一隻忘記收起的剃鬚刀。
宋揚怕他想不開,堅持在他房中睡沙發,日夜形影不離看護他。這剃鬚刀定是他的。這古舊的刀架實在配不上裴大總裁的身份。式樣粗陋不說,用得時間太久,手柄有了裂紋,還用黏膠重新粘過。
安平伸手拿起,握在手中輕輕旋轉。
他自己也有一隻同款的剃鬚刀,那是宋揚送他的十五歲生日禮物。當時宋揚說,總有一天他會用到。
而宋楊的這隻,則是他送的。
到現在他還記得,曾用自己那隻剃鬚刀給裴宿恆刮臉。那時青年便無意間提起,那柄刀架的式樣與他父親的一模一樣。
就連母親,也曾不止一次給過他提醒。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能無視掉隨處可見的細節去愛上自己的兒子!
安平抓住胸口急劇喘息。
他這種怪物,他這種令人作惡的垃圾,到底為什麼要被救回來!
他怎麼還能有臉面活下去?怎麼能……
安平埋頭灌下一大口冷水,深吸一口氣,而後慢慢將刀架拆開,取出刀片,仔細地攏進手心裡。
整理好儀容回到嬰兒室,裡面兩個大男人從嬰兒床邊抬起頭,滿懷期盼地望著他。
“我想進去看看。”
“歡迎歡迎!請進請進!”
羅聖乾馬上拉著宋揚跑出來,留給他獨立的親子空間。
安平掩上門,擋住外面探看的目光,順手落鎖。
羅聖乾心中警鈴大作,用力拍門,“安平,安平開啟門!安平!”
安平後退一步,轉身向寶寶走去。幾步的距離就走到小巧的嬰兒床前。一個白嫩嫩的小粉團吮著手指望著他。
安平矮下身,摸了摸她水嫩的小臉。
小寶寶似是很喜歡,揮舞著小手對他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