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相信並且鼓勵他們的改正,不要在過去的錯誤上,做過多苛求。你看,聖人都是這麼說的,那我們做凡人的,還有什麼理由,不溫柔寬和呢。宋承便在那一個下午,十分受教。其實古人教給現代人的東西,大部分都很對。全都是特別優雅溫和的道理。只是現代人追逐名牌扮出來的高貴,沉迷於奢侈品廣告所宣傳的優雅,已經不再能認識真正的貴重是什麼樣而已。
大提琴這個東西呢,十分難學,是一門很挑剔的藝術。學習一年,只是個入門,學兩三年,才打好基礎,四五年,方可演奏,有些人學了一輩子,也未必有所成。可能宋承就適合這種慢的藝術,精心打磨,千錘百煉,像有些大提琴演奏家一樣,一輩子只研究一份曲譜。這種生活在別人看來很難忍受,可是卻異常適合他。巴赫的無大組曲第六組曲裡面有一支優雅的慢板,後來變成宋承的拿手曲目。大提琴是男人的樂器,光拉動琴絃,就需要很大的力量,屬於內心裡真正有內容想要訴說的人。尤其當宋承拉響的時候,琴音低沉,接近人聲,旋律在空間緩慢爬升,構造出幻境,彷彿獨自一人坐在黑暗裡冥想,樸實無華,令人淚落。
徐準只聽過一次宋承這樣的演奏。那時候宋承還沒有學成,連譜子都很不熟練,拉得斷斷續續。但因為有性靈在,依然是不受影響,很流暢的表達。從那以後徐準就再也不聽宋承的琴了。宋承在家裡,也很少再碰琴。直到後來徐準為宋承拍下一把很好的琴,真的很好,在拍賣行成交的訊息剛傳出來,即時就被媒體跟進,上了新聞的那種。宋承第二天收到琴時受寵若驚,而後和徐準商量,在徵得徐準同意後,把琴捐給了國內一家很好的交響樂團。他用這麼好的琴,實在是暴殄天物,用不著。
那之後徐準沒有再逼迫宋承換琴,只是此後,每當宋承想要擦琴時,總是能在家裡找到幾塊,好用又趁手的松香。
可是那都是很多年之後的事了,多年之後的事,有誰知道呢,連他們自己,在此時此刻,也是沒有辦法確定自己往後的命運的。所幸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爭吵,糾纏,相愛,和好,在彼時,徐準還年輕,宋承也還並未老,一切都恰如其分,美好得剛剛好。在彼時,一個宋承上完大提琴課、從老師家出來的普通傍晚,甚至還沒有落日。徐準看著宋承在陽光下向他走來,被晃得眼神都有點睜不開,然後垂眼掃到宋承禮服領口,很及時地提醒道,“襯衣的扣子開了。”宋承正開啟車門,往後座裡放琴盒,“什麼?”徐準話音低沉,他並沒有聽到。徐準便不再多講,徑直走過去,幫宋承扣好。趁機偷襲。宋承先是往左右看看,再抬手擦了把臉,將徐準推開,有點不習慣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任性。徐準扯開車門,一把坐進副駕駛,再挪過去,順便把宋承也扯進來,宋承想要說什麼,可是徐準已經率先開啟了收音機裡面維瓦爾第悠揚燦爛的春之歌。二月春寒已過,天氣開始回暖,在路上陽光很盛,風也沒有,屬於他們的車開得極為平穩,在未來屬於他們的日子更無限長,這真是一個很好的,來得不早也不晚的春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