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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準便不說話了,獨自接過揹包,繞路到車尾,把琴箱整個塞到後座。然後等開到學院面前,下了車,他也是率先拎上大提琴盒,一個人走在前面。
宋老師無事一身輕,與徐準隔了兩步遠,不緊不慢地在一旁跟著。他倆身高相差不多,都是一身素淨得體的黑西裝禮服,一前一後走在學院大道上,很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氣勢。繞過學校側門,不時回頭圍觀他們的學生和行人才漸漸少了。再往前,是幾棟幾十年前,國家分配給學院教職工居住的老房子。外表樸素甚至有些凋敝,可是一進門,就聽見老式黑膠唱機播放的樂聲,悠揚地傳出來。
宋承到師兄家,跟隨師母在業餘學習大提琴演奏這回事,徐準本來是不知道的。他們倆雖住在一塊兒,可平素過得很獨立。徐準下班後若不按時回家,打電話向宋承報備,宋承決不會仔細追問他到底去了哪裡。同樣的,宋承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發生了什麼瑣事,也不會鉅細無遺地向徐準彙報。以至於,在學了一個來月之後,徐準才注意到,書房的陳列櫃旁,多了只一人來高的樂器。
此後徐準便積極主動申請,要每週接送宋承上下課。他要接便讓他接吧,宋老師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一味清高,對己對人,沒有必要地過度嚴苛,不通人情,令人感到難以接近。他現在,在和徐準相處的時候,也慢慢地琢磨透了,有時候,懂得接受別人的好意,亦是一種惜福。
苦戀的人才執迷於那種一往無前的犧牲,而真正的愛是良性的互動與交流,愛需要有給予,也需要有獲得,這是被愛著的人,才能細細體會出的道理。
宋老師原本想,讓徐準偶爾接送一兩次,逗小徐同志開開心,也就夠了。徐準工作這麼忙的人,肯定不能堅持長久。沒想到徐準還真就堅持下來,尤其把上課時間從週五下午調整到週日下午之後,徐準送他到老師家簽到打卡,更是認真,一次也沒有斷過,從宋承上次進醫院動結石手術那一陣開始,算下來,到如今,已經有一年多。一年多風雨無阻。師兄和師母家每週日下午有個沙龍,宋承在裡邊溫室花房裡練琴,徐準就在外面,陪前來的院士學者們聊天閒談。他本來在A城高校圈子裡知名度就高,那張臉又能當名片使,為了名正言順地接送宋承上課,硬是厚著臉皮,和這幫學術界的老爺子們廝混,不到幾星期就混熟了。
有時宋承到外間幫授課勞累的師母拿茶點,還能遇到有德高望重的老年學者,像對待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孩子一樣,招招手,親切叫宋承過去問話,“你們家那個姓徐的小子呢,今天有沒有和你一起過來?”都知道那個電影公司開得很好的姓徐的年輕人是他家的,而且問話的時候,言語平等,態度自然,沒有絲毫歧視,或將他們看作異類。
宋承不是很張揚的人,不期望他和徐準的關係人盡皆知。可是他所求的,也不過如此。沒有人人喊打,沒有無端的侮辱和歧視,他和他所愛的人,都能站在陽光下,平靜地接受來自別人的尊重和善意。宋承便覺得,自己這一生到這裡,已經算是有所圓滿。這個世界太黯淡了,對於內心有七彩斑斕的人來說,遠遠不夠。所以人還是要靠自己,向上走。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應承擔來自社會偏見和習俗的傷害,不能忍受底層貧瘠的生活環境,那麼就要自己努力,不斷晉升到更高的社會圈層,不斷結識到更好的人。總有一些人的善意會向你敞開,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生活裡面,已經全部都是光亮。
宋承老師十分有涵養,在指點宋承學習大提琴的時候,不拘一格,將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截了選段出來,用來給宋承作練習曲。亞諾斯塔克那版最著名的錄音被用作示範,每次老師播放完畢,總是會問宋承感受到了些什麼。宋承回答說,他感受到教堂與穹頂,從天窗透下來的光亮。年逾七十,已經快要拉不動琴的老師便點頭,“是的,上帝總會把他的光亮帶到人間,無論用什麼方式,在什麼時候。”
後來學習了一年多,宋承完成入門,老師也漸漸瞭解到這個學生背後的故事。有一次徐準還在外面,老師卻停下琴,向宋承問起了他們倆的過往,問他們是如何走到一起。宋承其實不喜歡回憶過去,但因為是老師在問,便抽取梗概,極為簡略了說了幾句。老師聽完後靠到扶手藤椅上,沒怎麼發表評論。半晌,伴著宋承反覆打磨的琴聲,喃喃地說了幾句古語。“與其進,不與其退,唯何甚。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
大意是說,人們改正自己的行為,懷著期望前來見你,怎麼能忍心用懷疑,來損傷這一種期待呢?我們做君子的,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