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禮說著從來沒說過的話,聲音不見任何起伏,卻充滿了懷念和嚮往,帶著季秉源回到從前那個癲狂的年代,季秉源聽得心驚,面色一緊,忍不住收緊臂彎把他圈牢,好似只要一眨眼,徐禮就即將會消失在時間的另一端。
季秉源說不出話,撫摸著徐禮腰側上的猙獰疤痕,眼睛有些紅,他明明不是孤伶伶地一個人,可越是佔有對方,越是覺得兩人距離遙遠,感覺空虛得難受。
徐禮做了一個笑的動作,繼續說,“但從心裡來講,我是高興的,因為我在一步步實現我的理想——被恆少爺選作保鏢,可以每天都陪著他,看著他,我越爬越高,那個男人也是馬仔,但是他直到死,依舊是個默默無聞地馬仔。我卻不同,出院之後我和毛仔都被招進新堂口,恆少爺親自跟我說,把最旺的兩個的場子都交給我管,我那時候高興瘋了,覺得自己終於出頭了,那時候我們白天睡覺,夜晚出來在明水街看場,過了十二點整天街都是我們的天下,暴力、啤酒、毒品、女人、性,還有沒有未來的夢想,和五光十色的夜生活。”
“你是在那之後不久出現的,恆少爺讓我去救你,帶你多一段日子,其實我不願意,因為這種無期限的任務,總是讓我覺得不安,看不見我愛的人,可是這是我愛的人對我的要求,所以我必須去做。你也不用念我的好,我去救你,帶你離開,都是為了我愛的人,並不因為你是誰,或者說你多麼重要。”
季秉源和徐禮,兩個人並排躺著,徐禮望著天花板,季秉源側臥望著他。
徐禮的話說的太殘忍,字裡行間那些曾經讓他難忘的時光,都是他和另一些人的情和愛,義和理,無關於季秉源一絲一毫,徐禮最美好的那些日子,青年都無從參與。
在這些時間賜予地寶貴禮物中,他只是為了完成那個人愛人下達的命令,所以才會客串的一個小角色,這種說法太傷人,季秉源怔了半天,痛苦地幾乎與絕望。
“我見你那會兒,你好像才……”徐禮頓了頓,用手在空氣裡比劃出一個高大,“這麼點高,又瘦,就是白淨,一看就知道是個死讀書的學生。其實我們在一起生活的幾個月,我對你那麼好是有私心的,那時候看你,真像恆少爺,嘴巴像,鼻子也像,就是眼睛不像,也不如他好看。後來接觸多了,覺得你也挺好,就是太粘人,不大像個老爺們。”
徐禮說到這,自己都笑了,他轉過頭,掃了眼季秉源,對方稍顯落寞,發現徐禮在看見,迅速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我一天天的熬日子,你再像也不是他,我每次看見你,都想偷偷跑回去,哪怕遠遠看他一眼也行,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不能因為一己私慾破壞他的計劃,最後那幾天我都能感覺到自己熬不住了,恆少爺電話就進來了,天知道我那時候多高興,可是等電話完了,一切都變了,我沒想過能再活著回來,可我一點都不後悔,為了他,做什麼我都甘願,跟被洗腦了似的。”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等我出來的時候,忽然發現我竟然適應不了這個社會了,我在哪裡,將要去哪裡,我會做什麼、想做什麼、能做什麼,統統不知道,我那天隨便上了輛小巴,一直坐到終點,茫然的不知所蹤,頭一次覺得恐慌,在車上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出來,我為什麼要出來。我下了車,發現我的錢只夠吃幾百碗涼粉,那種滋味你可能想不到,就覺得人這一生,真沒意思,變的太快,不管你願不願意,許多事情還來不及再看一眼,說沒就沒了。”
“找了份工地活,有一天沒一天的活著,我那時候想,等我攢夠了錢,去看我爸和毛仔一眼,就再也不活了,我活夠了。”徐禮敘述著,彷彿一切都與他不關,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季秉源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心有餘悸,徐禮安慰地拍拍他,表示不用在意。
“我遇見了老王,姍姍,又有了徐芷,你都不知道,我看見徐芷的第一眼,說的俗點就跟新生似的,那種感覺,我一輩子都說不上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是就覺得行了,她就是我閨女了,我就算拼死拼活都得把她養活大,還得過的熱熱乎乎地,要讓她高高興興的長大,我那會兒,是真心想好好活下去,真的覺得這世界一下就變彩色的了,她是我的命,我倆在這世界上就剩彼此了。”
徐禮說完這一句,就不再往下說了,接下來的話,兩人都心知肚明,說了也是徒曾傷感。
季秉源注視著那雙深沉如海、波瀾不興,再也不顯露絲毫情緒的雙眸。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徐禮不再露出這麼孤寂淒涼的表情,才能讓徐禮好似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