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都沒有給我留下一封書信。原來,再親的血緣,到了生死抉擇的關頭,都是這樣殘酷冰冷的。
他們讓我的心涼到了極點。
我曾經對不起他們,可他們也一樣,大難臨頭各自飛,根本,不會記得還有我這個兒子。
抓著那件囚服的時候,我的心情平靜的像一汪死水。辦完手續,我就被領著去洗澡。第一遍洗的時候,搓下了厚厚一層泥灰,連沖澡的水都變的混濁不堪。洗了三、四遍才重新變的乾淨。
洗完之後,全身的骨骼都酥痛的厲害。那些從不被注意的傷口一個一個都復活般在我身體上噬齧啃咬。
我蜷成一團,縮在昏暗的牢房裡。遠處模模糊糊是犯人淒厲的哀嚎和扭曲的尖笑,隱約還有骯髒齷齪的呻吟和喘息聲。我煩躁地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眠。
下意識地伸手往懷裡摸程維的一寸照。這是我多年來,在不安時常常會有的動作。然而摸了半天,才驀然想起,那張相片已經和我所有的私物一起,被獄警收走了。
我有些發怔,但最後,還是默然把手垂了下來,疲憊倦怠地合上了眼睛。
監獄裡的被褥有一種黴爛潮溼的味道,蓋在身上完全貼不住身體。半夜時分覺得好冷,不自覺地往裡面越縮越深。那種黴爛的,類似於腐朽木頭的氣味慢慢地滲入了我的鼻腔。
已經多久……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了呢?
那麼窒悶……
恍惚又回到了那個漫長的梅雨季,雨點砸在鄉下的泥土上發出淡淡的腥味。我坐在長了黴花的柴草堆上,抱著膝蓋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我記事的年齡特別的早,小時候好動,拿柴刀砍過自己的手指頭,一刀下去白骨都露了出來,那時候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而當時我才一歲半。
“真噁心。這就是那個婊子跟男人鬼混生下來的雜種吧?”
“你看看他,一個男孩子還生成狐狸眼,長得就跟他媽一副德性。長大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能是好東西嗎?聽說那婊…子連他爸爸是誰都搞不清楚,一定要纏著祝家大少爺去做親子鑑定,死活說孩子是人家祝家的,想攀富豪想昏頭了,真是犯賤!”
“他媽媽又進城裡了?嘖嘖,還不死心啊……人家大少爺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再寵她也不可能為了她和自己老婆離婚吧?”
我蜷縮在柴草堆上,手裡緊緊捏著媽媽臨走前塞給我的燒餅,油膩膩的一小張,現在還剩一半。
媽媽答應過我,晚飯的時候就會回來的。我不能把這塊餅馬上吃掉,我知道,如果吃掉餅之後又餓了,沒有人會可憐我,給我哪怕小半碗粥。
因為我是他們嘴裡的,婊子的孩子。
那時候我還很小很小,不知道婊子是什麼意思,但是我永遠記得村鎮裡那些阿姨姐姐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下水道邊令人作嘔的穢物一樣。
她們的眼神讓我痛苦不堪。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了。”高大的男人拉著我的手,看了看我懵懂迷茫的表情,又回頭問靜立微笑的女人,“……哎,你說,我跟他講話他能明白嗎?”
“怎麼不能明白?他是你的孩子啊,只是看著你的眼睛,應該就能懂你的心思了,血濃於水啊,不是嗎?”
男人笑了笑,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可他對我一點兒都不親近呢,認生嗎?”
“遲早會熟悉起來的,小孩子都是這樣。”
“我還是擔心他以後會記得這些事情啊……”男人彎腰摸了摸我的臉,“……如果記得的話,我擔心他會怨恨我這個爸爸呢……”
女人溫柔地笑了:“怎麼會?他還那麼小,四歲都不到的小孩子怎麼可能記事?”
男人直起身來,牽著我的手,走到她面前,凝視了她好久,才抬起手,輕輕把她的額髮捋到耳後:“……對不起…那時候我是真的沒辦法,小林她剛剛生了個孩子,我不能……”
“我知道的,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不容易……”
男人嘆息著輕聲對她說:“……是我讓你受苦了……”
“……”她搖了搖頭,垂下眼簾卻不說話。
“……我會用以後的日子來補償你的。”
女人捂住嘴,長長的睫毛輕顫,陰影沾染了細碎的水珠。
那天晚上她抱著我,站在祝家精巧漂亮的別墅二樓。和我一起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
還是這樣潮溼的雨季,卻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