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固立於文官之首,聞言冷冷一笑,聲音不大,卻如帶刺利鞭毒辣地抽打在老臣們的身上。
「好一句縱逆循私!請問諸位在先帝在位時,怎麼沒聽過諸位吼這麼一句?」陳固話說得苛薄,尖銳的視線直掃方才發話的每一個人。
「先帝濫行暴政時諸位在哪?擅殺大臣時諸位在哪?貶謫太子甚至下令賜死時諸位又在哪裡?陳某還真不知是誰縱逆?是誰循私?祖制在諸位心中可是唯恐禍央己身時便視而不見,明知陛下不會因此怪罪時就拿來違抗君命的盾牌嗎?至於那句權臣專擅,不知剛才說這話的大人,願不願意讓陳某命人清點大將軍和您的家產,讓天下人看個清楚誰才是那個錢糧滿倉的『權臣』?」
「陳固你、你──」
陳固腰背直得猶如一把鐵尺,完全沒把這些人盈滿怒氣的目光放在眼裡,「如果諸位敢與我和大將軍打賭清點家產,只要我二人有一兩用度超過自身俸祿,當場辭官自刎向諸位賠罪。可倘若是諸位的家產田地超過俸祿,同樣拿項上人頭來,如何?」
老臣們臉上俱是一震,轉向御座上的帝王哀聲駁斥:「陛下,陳固態度如此猖狂,如何輔國?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親征之事萬萬不可,懇請陛下三思、三思啊!」
「朕意已決,退朝。」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陛下……」
紛雜的呼喊聲中,不願與老臣們同列,屬於新一派的朝臣們,尤其那些被皇帝親自從鄉野拔擢於朝堂的臣子,紛紛繞過跪在人和殿上的老臣,去做他們被安放在其職位上,應盡的責任──造福百姓,而非結黨貪權。
陳固一如往常地走在最後,錯肩而過時,對著仍呆立於中央的列丹弓低聲道了一句:「大局為重。」
列丹弓因這句話喚回茫然的思緒,忿怒瞪了眼陳固,轉身拂袖而去。
「將軍……」
異常的舉止嚇傻了從未看過他這等表情的稽疋,一時間不知該不該追著列丹弓而去。
稽疋只覺肩膀一沉,卻是陳固將手壓在他的右肩。
「大人……大將軍他……」
「讓他去吧!你們這幾天多看照他一點,別讓他喝酒喝得太兇,傷了身子。」
稽疋不似巴鐵等人認識列丹弓多年,對於陳固的話聽得不是很懂,側著頭疑惑地看著宰相大人。
陳固搖搖頭沒給答覆,只在稽疋的臂膀上拍了拍,然後說道:「也是,你沒看過『這種時後』的列丹弓。去找巴鐵伍桂,把我的話轉給他們,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
「是。」
於是稽疋帶著滿頭霧水直奔軍營,找著了被陳固點名的兩位將軍,轉述方才人和殿上發生的事情和列丹弓異常的態度……
巴鐵和伍桂對看了眼後,連嘆十幾口氣後,二人方道:「見過剛開鋒的刀子沒有?『這種時後』的大將軍就像一柄剛開鋒的刀子,利得能輕易劃出傷口子。不同的是大將軍這把刀,是在自個兒的心窩上劃刀口,就連出了血也不停手。」
他們忘不了當皇上還是被廢絀的太子,被先皇賜死而飲下毒藥的那個時候,雖明知毒藥的藥性已被紀大夫的解藥所緩,卻仍讓其吐血翻滾了兩天,在那兩天中,列丹弓自責地在楚云溪昏過去的每一個時辰裡,瘋了似地跪行乞求天地神明,只求他安然度過毒性的折磨。兩天中,跪得雙膝血肉模糊、磕頭磕得滿臉血痕。
他們忘不了列老將軍出殯的那天,詐死消失在世人面前而無法盡孝扶靈的列丹弓,是如何地在長風的面前瘋狂舞劍,直到筋疲力竭、直到肉體再也無法負荷倒地為止。
不曾貼近過這位大將軍的人,不會知道他對身邊的人,重視得有多深、愛得有多深。就像老將軍曾經說過的,他這個兒子看似吊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不在乎背後有什麼罵名、也不在乎他自己。卻在乎他所重視的人事物,並且,在乎得緊。
在乎得就像是把這些東西的順序拼了命地排到自己前面,而他自己的順位卻隨著重視的東西越多,越排越後面……越排……越後面……
所以當這些重視的東西受了傷害,無處可去的憤怒和自責,全部怪罪到地位最末的那一個──也就是列丹弓自己──也所以,做出種種自殘的行為而不自知。
「那……該怎麼辦才好?」稽疋踟躕了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喝酒,就灌到他醉倒為止;若自殘,就想辦法敲暈他。」巴鐵道:「再不然就把他送去丹颺將軍那兒,紀大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