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這樣的話,那麼先前傳回缺糧又軍心浮動的訊息又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如單郡的細作所說,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都被中原的皇帝給矇騙,騙得透過他們傳回一個又一個虛偽的假訊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中原皇帝昏庸無能的傳聞也是假的,這人非但不昏庸無能,反而心計深沉,沉得連四郡派出的探子都能探查得出來,而且不僅探查出來還有辦法在他們全然不知情的狀況下回傳虛假的軍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場仗他們還能贏得了嗎?
還能像單郡族長信誓旦旦所說的那樣,不僅能風光凱旋而歸,還能佔領中原肥沃廣大的土地,將四郡偏處夷東的局勢擴大到整片中原土地,天地四方全是他們四郡分屬的天下?
又或者單郡族長口中的信誓旦旦,只是他想利用三郡之力合擊東晴關的藉口?只是他利用三郡打入東晴關後接著反過頭來毀滅他們的手段?又或者搞不好單郡的族長和中原皇帝有了什麼密約,只要滅了其餘三郡便能分得什麼好處?
疑竇一起,其餘二郡的族長看向單郡族長的目光也顯得疑惑。
* * *
壤埔
壤埔,像個不被疼愛的孩子,孤零零被夾在中原與夷東之間。要良田沒良田、要礦藏沒礦藏,唯一可取的地方是它還有條河,不至於連讓人在這裡存活的可能性也無。
這裡,屯駐著分屬四郡的兵,為了防護邊界,自然也為有朝一日若與中原興起戰火,便是他們可攻可守之地。
寇克郡的族長掀帳而出,踱步走向守在帳前的男人,明白這男人早知他的靠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換人守吧!你已三日未眠,這樣下去怎撐得到戰場?」
男人身形高大魁武,頭髮紮成一束垂放腦後,見了大王也沒行禮,換了不知情的人定給他安個不敬族長的罪,但寇克郡帳下,從將領到末等小卒沒有不佩服這男人的,因為這人曾救過他們的族長──或當──免去行禮,是大王給他的尊貴待遇。
德安復,是男人的名字。姓,德安;名,復。
德安曾是寇克郡的一支大姓,亦是曾對或當與其父王舉起反旗的姓氏,若非或當父子有實力守著王位,興許德安復便能取而代之,成為現在寇克族的王。
政治上從不缺鬥爭,敗陣的一方勢必得付出慘烈的代價,德安一族付出的代價是男人的死亡和女人的流配,而復的母親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流配至壤埔。也許是那女子太過命硬,熬過貧瘠的土地、躲過看守流配人犯計程車兵逃出壤埔,最後竟成為往來中原與夷東的商人,招了丈夫生了孩子,傳下「德安」的姓氏。
一次運貨途中碰巧救下被突然叛變的賊子追殺得幾無可逃的或當,德安復以為自己不過救了個遭遇危難的旅人,卻在或當堅持報答將之帶入皇宮後才發現自己救下的竟是寇克郡的大王。幾番嚴查,查出的叛變主導讓人錯愕,不是或當防之又防的旁系族人亦並非他曾經揣測已是下任後繼者的大兒子,卻是他平素疼寵的麼子。
痛人的事實讓或當消沉許久,卻沒忘了要答謝救他性命的男人,然而賞下的財寶全被悉數退回,來不及追問緣由便又接到男人辭別離開皇宮的訊息,親自追去後得到的答案更叫他吃驚。曾經的仇人之子卻救了他的命,可最疼的兒子卻想致他於死……
『留下來,本王會恢復你的榮耀。』
於是,德安不再是逆臣的烙印,而是救主有功的勇士。除了救命之恩外,或當想留此人也是看上他往來中原與宜東時的見聞,倘若兩方對戰,他能靠這個商人知曉些軍中探子不會留意到的事物。
或當招來名士兵替了德安復的位置,扳起臉像個長輩訓著在他說完方才那句話後一個勁兒搖頭的男人。「這是王令,回去休息。」
為難與掙扎寫滿德安復的臉,但這是王令不能不從,最後也只能嘆了口氣道:「遵命。」
看著德安復的背影,不禁勾動或當心頭最深的一處傷……
在這裡,一個個軍帳裡的寇克族人都願為護他而死;寇克郡的繁榮他一手打造,他的人民無不奉他是最尊貴的王;立足四郡威名赫赫,連單郡的王都需讓他幾分。
可他,卻只是個被親兒叛逆,連緣由都來不及知曉,便見到愛子自縊後冰冷屍體的父親。
「唉……」
沉重的嘆息被夜裡掃過營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