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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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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大半夜的我們為什麼要搬家?」

「剛才那人給了咱們錢,讓咱們馬上搬。」

「為什麼那人要咱們搬?」

「你不是聽著了麼?人家怕少爺跟咱們住的事情傳出去丟人,讓咱們不要住在這地方免得人打聽。」

「我剛才沒聽到,先生你讓我壓著顧小么來著。為什麼竇天賜跟咱們一起住就丟人了?」

「……」

「顧小么你別哭了,哭得我心煩,先生剛才都說了,竇天賜家的人嫌他跟我們住丟人。我就說不要你撿他!他都沒哭,我就知道他才不會哭!你看你個膿包樣兒,你們蛤蟆村的都是膿包!哎呦——哎呦——劉先生宋先生,你看你看,顧小么打人!」

「劉——劉先生,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到土地廟?」

「累了麼?累了就在這裡歇罷。」

「顧小么你個膿包,就會嫌累,劉先生,我不累。咱們走到土地廟再歇吧。」

「就在這裡歇吧,你宋先生騙那人的,沒土地廟。」

「咦?先生,你為什麼要哄那個人,我們搭他的車不是比走路舒坦?」

「你小孩子家懂什麼!?若搭了他的車,你我此刻還有命沒有都未可知!」

「為什麼?先生?為什麼?」

「……」

「宋先生,咱們要到哪裡去呢?」

「不知道,先閉上眼一會兒,等天亮。天亮了,先生我算上一卦,看走哪個方位吉利。」

半弦月,三更天,夜風入車簾。

一隻手輕輕揩掉竇天賜紅腫雙眼上滲出的水珠,柔聲道:「十五殿下,莫哭了。臣日前曾與殿下說過,天下之道,道有不同。萬歲由程將軍親自護駕,今日已在京城復位。萬歲與太后太妃幾位娘娘都想念殿下的緊,車若不停,後天便可還京。路上有臣等在,十五殿下放心睡罷。」

風吹薄雲半掩月,匡朝重熙元年第一日,就這樣過去了。

第四章

重熙十年二月二,京城出了兩件大事。一件舉國皆知,一件滿城皆知。

舉國皆知的那件,是皇城西奉門的一場大火。西奉門守門的一個老軍巡夜到三更肚子餓了烤個蘿蔔充飢,沒留神走了水,將西奉門燒掉一半。連帶十幾丈的宮牆都燒成焦碳。天子得知極震怒,朝中百官極惶恐。天子極震怒,震怒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咳出三口淤血;百官極惶恐,工部禮部刑部吏部團團亂轉,內醫院的六個御醫輪流替皇帝診脈,內醫院醫官數十人,晝夜不分議方熬藥。

滿城皆知的那件,乃是一樁白喜事。兩朝元老、戶部原右司員外郎曹大人中風三年終於功德圓滿,於正月末在自家正廳的席塌上壽終正寢,卒年八十四歲。

曹大人長子率領滿門孝子賢孫將喪事辦得轟轟烈烈,二月初二這天正趕上頭七。曹家從京城五個道觀裡請來九位法師、八十一個小道上給老太爺做一場大法會。誦經搖鈴鳴樂聲震動兩條街。這場排場,比前年禮部員外郎的太爺過世那場更為隆重。曹大人長子領頭,子孫男丁披麻戴孝伏地號哭,女眷在內室中哭。哭累了,男丁各分職務內外應酬、女眷便在內院偷看做法會的小道士閒聊。

女眷們眾口一矢,八十一個小道上裡數樂風觀的兩個最標緻。在兩個小道士裡再分個上下高低,女眷們的意見又不一致。正房長媳婦領頭的七、八個,說搖鈴的那個眉毛濃些身量高些的最好,內房二孫媳婦領頭的七、八個,說誦經的那個白淨些細緻些的最好。爭到晚上散場,眼睜睜看著兩個小道士領了賞錢歡歡喜喜地跟著師父回去。大孫媳婦便說:「趕了黃道吉日有閒暇,也去樂風觀裡打蘸做個功德。」託人喊管事過來打探,管事的卻回說:「樂風觀的小道士一半都是臨時找人頂的,那五個道觀裡數樂風觀最小,只一位出名的法師,小道士統共六、七個。大老爺讓帶十五個過來,其他的恐怕都是臨時找人頂數。人堆裡最中看的兩個,小人都認得。一個是樂風觀裡算卦的徒弟,還有一個是竄街說書的徒弟,常在街上見著。夫人們若要做功德,還需大觀才體面。」

樂風觀裡算卦的徒弟是程小六,竄街說書的徒弟是顧小么。

當年劉鐵嘴宋諸葛帶著程小六和顧小么連夜被趕出昌應府,第二天早上宋諸葛掏出銅錢竹筒卜了個孔明課。天意說南北西方皆不宜,唯東方最好。宋諸葛再就東方發個鬼谷課,天意又指示,東方黃為上。宋諸葛直著眼說:「黃為上,那就是京城了,天意,果然天意!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