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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住持注意到瀕雲凝神仰望他的眼神,笑道:

「我說的這些,你大概一個字也聽不懂吧?這樣也好,不懂也好。」

瀕雲喵了一聲,像是在回應住持。f

對住持來說,這只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雪夜裡,一番有感而發的慨嘆罷了。一次輪迴,一碗孟婆湯,便能將他一輩子的記憶一生的情感洗得乾乾淨淨,所有的相思所有的愛戀,全部重頭再來一遍。

但是靈識初發的瀕雲,不僅將這番話牢牢地記緊在它小小的腦袋瓜裡,往後數百年間,每當它想起這個飄著細雪的夜晚,住持年邁的臉上那既無奈又溫柔的微笑,總是心痛不已。

這,就是後話了。

2

冬天結束時,瀕雲滿週歲了。它長成一隻壯碩靈敏的大貓,一身毛皮黑得發亮,儘管它四肢矯健,金綠色的眼眸總是能迅速捕捉寺里老鼠的動靜,但它寧願窩在老住持的身邊聽經打盹,也不願浪費氣力去追老鼠,博得住持與香客頻頻稱讚「有佛緣」。

相形之下,又度過一個嚴寒冬季的住持,似乎又衰老了一點。冬天的寒氣總是使他精神不振,春天的溼氣又使他筋骨痠痛,情況一年比一年嚴重。

「當真是老了啊,」住持說。「說不定就快抱不動你了呢,瀕雲。」瀕雲似是聽懂了,自個兒跳上住持的膝蓋,用頭顱磨蹭住持的襟口,彷佛是在回答:

「抱不動我的話,我自己跳上來不就好了嗎?」

春分後的某日,天氣陰晴不定。住持接到一紙請柬,原來是省城裡某寺邀請到高僧說法,請住持前去共沾法雨。住持正好想出門走走,鬆散鬆散筋骨,於是欣然前往。

出門前,一向善體人意的瀕雲竟不顧住持與小沙彌的勸阻,硬是用爪子勾住住持的袈裟不放,住持好氣又好笑,對瀕雲說:

「下了山後,得先乘船渡湖,才能抵達省城。貓兒最怕水了,萬一你嚇得跳船,老朽如我可沒法子救你啊。」

即使如同這般說破了嘴,瀕雲仍舊執意掛在住持身上,不肯松爪。住持無奈,只好帶著瀕雲一同上路。

說也奇怪,兩人出門後,本來瀰漫山中的霧靄散了,霪雨消了,涼風拂面,帶著泥土和雨水的氣味,有股說不出的舒爽。夾道林中生了數棵杏樹桃樹,正吐露芬芳;杜鵑也開得正盛,惟獨山茶已瀕臨凋謝,重重花瓣自外逐漸發黃枯萎,如此景象夾雜在一片繁花綠葉中,叫人唏噓不已。

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當住持已屆古稀之年,難免憂心自己哪天睡著了便再也睜不開眼睛時,瀕雲卻還是隻剛長成的大貓,除了怕住持丟下它出門之外,別無煩惱。不同的是,貓兒和花朵一樣,不會為今日以後的事情操煩。有時住持不免懷疑,若說生靈之所以落入畜牲道,皆是前世因果所致,那麼又是什麼樣的因果,導致住持生為多思多慮多煩憂的人類?

「萬般皆因果。」住持喃喃自語,搖了搖頭。

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在山腳下的茶棚休息了一陣子後,住持帶著瀕雲前往湖畔渡口搭船。所幸瀕雲並不怎麼怕水,在渡口等船時,瀕雲在湖邊來來回回,明明對湖水好奇得要命,在浪潮拍打到它的爪子時,卻嚇得縮回住持身邊去;對住持撒嬌一陣後,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湊上前去聞聞嗅嗅。如此重複數遍,船總算要開航了。

住持帶著瀕雲,在船棚裡選了個靠外側的位置,好瀏覽沿途風光。即便瀕雲不怕水,住持還是得牢牢抓緊瀕雲的四肢,以免瀕雲一個不小心掉出船外。

坐在住持對面的,是一對父女。父親大約三十來歲,皺紋在他乾褐色的臉上刻劃出生活的痕跡;女兒則正值花樣年華,一雙眼水靈靈的,臉頰花朵般光潤,散發出粗布花衣也遮掩不住的青春風采。

做父親的見到住持,恭恭敬敬地合掌行禮,問了聲好,女兒也有樣學樣,抿著嘴故作正經,行了個禮,圓圓臉蛋上兩個酒渦,比笑容還醉人。住持一一還禮,視線飛快掃過姑娘的臉蛋,而後垂首數念珠,眼睛沒再抬起過。

在船家的吆喝聲中,船緩緩駛離湖畔,往湖中心前進。

「爹,那船家拄著根竹竿,便能帶這一整船的人過河嗎?」姑娘小小聲地同她爹說話。

「傻孩子,船就是這麼跑的啊。」

「這湖的底有這麼淺,能夠一路都撐著過去嗎?」

「這個嘛,既然船家是這樣做的,就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姑娘家少出遠門,對什麼都好奇,纏著她爹問東問西的。住持嘴裡念著佛號,耳裡裝的全是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