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笑容,竟然是極為滿足和幸福的。那是曲放憂最後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因為刀劍客沒有拉住他,所以他撲進了她的懷裡。那時候,她已經笑著將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臟。汩汩湧出的鮮血,噴灑在曲放憂身上,把他的棉衣浸得通透。
那時候,曲放憂緊緊地抱著攬秋,直到她的身體完全冷透,被雪地的寒氣凍成了冰,和他的棉衣結在一起……這一次,起碼不用感受人是怎麼一點點變涼的了——曲放憂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下一瞬,他看到劍自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曲放憂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他先是咬了一下嘴唇,感覺木木的,下巴上卻有熱液滾落。他居然已經咬破了嘴唇。
劍自鳴依舊睜著眼睛,漆黑的眼睛中,懵懂逐漸轉為驚愕,卻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劍自鳴有一雙極為生動的眸子,只要他想,即便不說話,只看一眼就能足夠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他想要碰觸他。曲放憂用沒有扣住他脈門的那隻手抓起他的手腕,將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
他的淚水沾溼了他的手指。曲放憂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詫異和心痛。他於是親了親那隻手,哽咽著小聲說:“你又算計我……”
劍自鳴皺了眉。他張開口,還沒有說出話便湧出血來。
曲放憂第一次親眼見他吐血,整顆心疼得無以復加。他一邊加緊輸入內力,一邊點了幾個止血的穴道,同時軟言勸道:“別說,別急,不要緊,我這不是過來了嗎?”
劍自鳴的手少了支撐,便從曲放憂的臉上滑落下來。掉到曲放憂脖子上的時候,他死死勾住他的衣領,幾度硬撐著開口,卻只是吐出越來越多的血。
曲放憂已經無從判斷他這一醒是因病情緩和,還是迴光返照,卻實在看不得他這般折騰。於是,他點了他的睡穴,繼續輸入內力。
曲放憂已然做好打算,如果劍自鳴就此長睡不醒,那麼,待他內力耗盡,便陪他在這裡燒成飛灰。直到這時他才想明白:一直以來,他最介意的不是劍自鳴能活多久,也不是劍自鳴最喜歡的是誰,而是,劍自鳴究竟是不是喜歡他。
現在看來,糾結這個答案,已經沒有意義了。
時間就這樣飛速流逝。
一日兩夜之後,劍自鳴同季悠瀲約定的時間到了。
天空剛剛泛白,季悠瀲便差人在鳴劍閣四周堆砌木炭,直到正午才佈置妥當。這期間,她一直站在鳴劍閣外,一動不動。她身後,碧漫持了火把,卻不去引火。每當火把將要燃盡,便有人遞來新的火把續上。
鳴劍閣房門大開,其內的血腥氣已經蓋過了藥味。
太陽西斜的時候,謝豫終於忍不下去,他嘆口氣問:“你真要聽他說的,點火?”
季悠瀲搖頭。真要放火燒了這間閣子,她一早就點了火。
謝豫又問:“那為什麼不進去?”
曲放憂前腳才進陰山,季悠瀲便派人去請鞏方。現在,“神醫”鞏方就在秋水居做客。唐素韻為劍自鳴所配置的“執著”的解藥,無論成與不成,鞏方都會細細研究。她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得當,依著她的性子,也早該衝進鳴劍閣去,生見人,死見屍。但她只是安靜得近乎木訥地站在那裡等,直到謝豫問,她才說:“我不敢。”
劍自鳴極少違約,所以季悠瀲不敢。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能令她害怕,那邊只有劍自鳴的生死了。
謝豫卻笑了。他說:“曲放憂可算是個不著調的。再等等吧。”
劍自鳴從來不算是個好人,卻真的待季悠瀲不壞。他算計了曲放憂過來,並非只為保命。如果曲放憂也不能讓他活下去,那麼,三日一過,季悠瀲防火燒鳴劍閣的時候,還可以當做他們已遠走高飛。
季悠瀲沒有膽量,也不願意費了劍自鳴的思量,但她也已經不是十多年前。她在鳴劍閣門口一等再等,終究下不了決心。
這一日,秋高氣爽,巧雲漫天。燦爛的陽光讓秋日的植被都平添幾分生氣。黃昏時分,漫天霞光將雲彩染得如同火燒。
很突然地,鳴劍閣內傳出輕微的腳步聲。這聲音虛軟、散亂,像是重傷之人,瀕死之際最後的掙扎。
殿外一行人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季悠瀲甚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竟然是曲放憂抱了劍自鳴一步一挨地挪出來。
季悠瀲等人沒有想到還能見到他們活著出來,一時間都呆呆地愣著,忘了上前去扶。
曲放憂就這麼晃晃蕩蕩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