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翟還如往常一般笑呵呵的,猶如剛坐下的時候,對布庫時不時拍過來的手掌一概受之。
何容錦暗叫不好。這樣下去,只怕他還未與布庫接上頭,布庫便已經醉倒在酒樓之中。他捏著酒杯想了想,突然離席。
闕舒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他,因此他一洞,闕舒也跟著動了。
何容錦仿若不覺,拄著柺杖順著樓梯慢吞吞地往下走。
闕舒好耐心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茅廁。
何容錦側開身道:“請。”
闕舒道:“我不急。”
何容錦似乎早有所料,推門而入。
闕舒道:“你若是站不穩……”
話音未落,門已被關上。過了會兒,便聽到淅淅瀝瀝的水聲,又過了會兒,何容錦從裡面出來。
“你會等我嗎?”闕舒問。
何容錦道:“你以為呢?”
闕舒轉身就走。
他走得那樣乾脆,倒叫何容錦吃了一驚,隨即想起闕舒當晚根本沒喝過什麼,自然不急。看著闕舒越走越遠,他並不急著追上去,而是想著如何找人遞個口信給布庫。說來也巧,他正左思右想,布庫便迎面走了過來。
“將軍。”何容錦道。
布庫喝的滿臉紅光,路卻走得筆直,若是有尺,定能量出一條直線。“何總管。”他走到何容錦面前,原本想側著身過去,但半路又想到了什麼,身體又橫了回來,擋在他的去路上,“你當真要去西羌?”
何容錦波瀾不驚。他之前致信確珠說有私事,不得不辭去總管之位,後來又出現在西羌使團中,即便他們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該想他如今正為西羌使團效力,因此作出如此猜測並不令人意外,只是他這個猜測倒是為他的千言萬語起了個好頭。“小可汗……”他才說了三個字,就聽到闕舒去而復返的腳步聲,頓時收了口,將事前準備好的紙團塞到他的腰帶裡。
布庫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你真的喜歡小可汗?”
收回的手頓時一僵,何容錦愕然地看著他。
闕舒的腳步聲一下子停住。
布庫以為他沒聽清楚,又重複道:“你真的喜歡小可汗?”
“並非你想得那樣。”何容錦一手拄著柺杖,一手頭疼地按著額頭。
布庫道:“他們說你喝醉了,向小可汗求愛,還偷親他……還說要嫁給他……”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何容錦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到從暗處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可是這樣亂七八糟的謠言要他如何認真解釋,只能道:“絕無此事。”
布庫道:“可是很多人都說聽到了,像額圖魯……”
果然有他的份。
何容錦想著紙條已經交到他手中,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問道:“你不急嗎?”
布庫道:“急什麼?”
“如廁。”
布庫被他一說,頓覺得下腹咕嚕咕嚕地翻江倒海,側著身子就跑進了茅廁去了。
何容錦突然擔心他在裡面黑燈瞎火將自己給的紙條弄丟,不由轉頭去聽裡面的動靜,只是還沒聽到什麼就被人大力扯了一把,回頭對上一雙怒火滔天的眼眸。
闕舒抓著他,恨不得將每根手指都嵌入眼前這個人的手臂當中,“你……”
茅廁裡傳來水聲,打斷了他的話,緊接著幾個突厥官員踉蹌著腳步從樓上衝下來,跌跌撞撞地往茅廁跑。
何容錦慢吞吞地掙開他的手道:“宴散了。”
祁翟和塔布睡到次日正午才醒,正想抱怨幾句頭疼,就被闕舒陰冷的神色堵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塔布悄悄看向祁翟,詢問緣由。
祁翟苦笑著搖頭。他昨日看似清醒,其實腦袋早被攪成一團,哪裡還能關心周遭發生之事。不過即便不知道來龍去脈,隨意一猜也能猜出答案。這世上能令闕舒變臉的只有兩人,一是閔敏王,因為恨極,一是何容錦,因為愛極。閔敏王已死,剩下的原因不言而喻。
何容錦倒是面色如常。
看到他如今的模樣,祁翟心中感慨良多。昔日馳騁戰場威風凜凜的赫骨大將軍現在成了一個波瀾不驚的小總管,收斂了傲氣與鋒芒,令人陡然生出一股英雄歸隱的空寂感。
祁翟想到這裡,怕闕舒震怒之下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事來,開口道:“昨夜喝多了,睡了一宿仍覺頭痛,不如再住一日,明日在啟程?”
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