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錦袍便服後;方才慢慢挪著步子到他對面坐下。
“回來了。”嬴政心下雖有一絲詫異,神色依然淡然自若。
“嗯。”扶蘇應道;聲音裡顯然已沒有往日的熱絡。
即便察覺到他的一樣,嬴政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棋局上不曾移動半分。他伸手執起一顆白子;思索著該落在何處方才合適。只是棋子尚未落下,這隻手就被扶蘇緊緊抓住。
“小虞整日擺弄這些棋局難道不嫌煩悶嗎?除了下棋,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值得你關心?”扶蘇質問道。
嬴政已經聽出了他聲音裡的不悅;抬起頭,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怎麼?戰無不勝的楚霸王也嚐到敗績了?”
扶蘇放開他的手,冷哼一聲,“僅憑漢軍那些人又怎會是本王的對手?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嬴政的臉,“若非有高人在背後指點,本王此戰又豈會打得如此艱辛?”
“高人?”嬴政重複著他的話,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扶蘇死死盯著他的臉,將他神情之中的變化一一記在心底,越發相信與這人脫不了干係,只是得到的答案越是肯定心底也越是覺得蒼涼。他將身子靠過去幾分,嬴政耳邊低聲道,“這人不僅長於運籌帷幄,還對本王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本王覺得除了身邊最親近之人,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通天的本事?”
“你懷疑是朕在背後指點阿雉?”嬴政挑眉。
“難道不是?”扶蘇反問。
嬴政沒有給他答案,復又將視線移回棋盤之上。
然而這種沉默在扶蘇看來就是預設。
無話可說嗎?原本心中的悲涼陡然之間化成滔天怒火。自己在戰場上拼死殺敵,而這人卻在他背後替敵人出謀劃策。
“小虞,本王若是敗了與你又有何益處?”他極力壓抑著怒火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嬴政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笥之中,“你說朕為何如此做?”
這笑聲卻惹得扶蘇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他指著案上的棋盤道,“恐怕在小虞心裡,這天下便如這棋盤,我楚軍也好漢軍也罷不過皆是這棋盤上的棋子而已,任由你擺佈玩弄!楚漢之戰,猶如鷸蚌相爭,小虞便安然坐
收漁翁之利,不知本王說得可對?”
嬴政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拍著手道,“好!說得好!朕早就說過能知朕心意者唯有扶蘇一人。只是這一局,你又待如何破?”
憤怒到了極致一切竟然又歸於平靜,扶蘇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低下頭輕聲問了一句,“這萬里河山,小虞當真不願與本王共享?”
嬴政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伸手撫上扶蘇的臉,“你這孩子怎麼還這般天真?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掌握天下之人從來只能有一人……”
“是嗎?”扶蘇抬起頭,這便是這人給自己的答案,其實他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為何心中還存有不切實際的奢望?他猛然站起身,大手一揮,棋盤嗵的一聲落到地上,棋子嘩啦啦的滾落了一地。
他衝著嬴政高聲道,“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做他人棋盤上的棋子,乖乖的任憑擺佈!那些自以為是的下棋之人或許一早就落入棋局之中卻尚不知曉,還在自鳴得意!”他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殿門。
嬴政怔怔的望著扶蘇奪門而出,方才的那番話卻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也許扶蘇說得對,他何嘗不是當局者迷?
扶蘇騎在烏騅馬上,一路狂奔。彭城的守將還未反應過來,烏騅馬已如一道利箭衝出了城門,只留給他們一抹遠去的黑影。
日落又日出,馬不停蹄的前行。扶蘇不知道烏騅馬載著自己跑了多久又跑了多遠跑到了何方,他只是不想停下來,停下來就會思考,那些不想知道不願想起的人和事就會纏繞在他心頭,讓他憤怒,讓他難過,讓他痛不欲生……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握著韁繩的手不知何時鬆了開來,原本伏在馬背上的身子晃了晃,往一邊歪去,跌落到地下。
烏騅馬高高揚起前蹄,哀鳴一聲,踱著步子來到扶蘇墜落的地方。它垂下頭,在扶蘇臉上碰了碰。
扶蘇雙目緊閉趴在地上毫無反應。
天空中突然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大雨傾瀉而下。
扶蘇依然沒有醒,雨水很快將他身上的衣衫淋了個溼透。烏騅馬唔唔的嘶鳴著,扶蘇卻遲遲沒有回應。只見它甩了甩尾巴,上前幾步,將扶蘇整個身子都罩在馬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