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響起的蟲鳴聲襯得屋裡格外安靜,像是秋末最後的狂歡,此起彼伏聲嘶力竭,他託了下巴伸手去挑燈芯,跳動的火焰映在淺色的眼眸裡,讓他忍不住微微闔上了眼簾。
太安靜,於是再過輕巧的腳步聲也清晰的落進孫權耳朵裡,趴在案上換了一個姿勢,朝門外道:“幼平啊,我想喝酒。”
印象裡的周泰似乎從未拂逆過他的意願,現在也一樣,孫權呆在自己大哥的房間裡一杯接著一杯的跟周泰對飲,沒有言語,也沒有悲喜,夜涼如水的仲秋之夜,一切偏又詭異的理所當然。
後來他的意識終於漸漸模糊不清,朦朧中似乎有人抱著自己上榻,抬手揮開,搖晃著自己走過去,蓋沒蓋被子連自己也記不清,直到頭昏腦脹的再次醒來,忽然就瞧見了坐在身旁的兩個人影,孫策還是周瑜在昏沉的大腦裡已經分不清楚,宿醉的朦朧中孫權只記得自己捉住了一人的手艾艾的叫了聲哥哥。
二十四
貳肆
孫策周瑜倆人折騰了半宿才終於有了倦意,卻沒想到剛躺下就被門外小僕喚起來,孫策向來的好精神,聞言也沒多少睡眠剝奪的惱怒,翻身披衣就要出門,周瑜卻是累極,舟車勞頓加上方才的毫無節制,只想躺在那裡不願動身,卻在那小僕隔著門提起孫權醉酒又執拗的不肯老實休息時,才頗為埋怨的看了孫策一眼,抓了衣服匆匆套上隨他去尋孫權。
三年未曾見面,昔日那個聰慧俊秀的少年儼然已經有了大人模樣,只是醉酒的昏然中睡相頗不安穩,周瑜剛剛靠近身去就被孫權抓住了手,指節分明的瘦長手掌,乾燥,帶著一絲微微的涼意,想來是這不老實的睡相在夜裡受了寒,周瑜附過身準備給他把被子拉來蓋上,卻在靠近時聽到孫權低低叫了聲哥哥。
聲音糯軟濃濃的鼻音倒帶著八九分兒時撒嬌的模樣,只不知道他這聲哥哥到底叫的是孫策還是自己,一時有些愣神,身後的孫策卻已經走上來開始動手脫孫權沾了酒的外袍,驀然被打擾了睡眠的孫權自然不願,掙扎著揮手就要揍人,然後在聽見孫策那句‘仲謀別鬧’時才順從的脫了外袍,任由孫策扯過被子蓋上,又拿浸溼的白巾擦擦臉,終是皺著眉沉沉睡去了。
孫權再醒來時天早已大亮,屋內依舊是沒有人,自己起身穿戴梳洗好便往前廳走,然後不期然的瞧見坐在主案前的孫策和正低頭寫著什麼的周瑜,張紘呂蒙蔣欽幾個坐下下首處,都是一副放鬆模樣。
他叫了聲兄長,然後對張紘施禮,才又笑盈盈的對著周瑜道:“公瑾哥終於回來了,仲謀來遲一步沒能相迎,公瑾哥莫要生氣才是。”
周瑜被他正經八百的模樣逗笑,卻不能像兒時那樣抱進懷裡佯作惱怒的教訓,幸好孫策不等孫權說完就招手讓他坐過來,周瑜於他捱得幾近,當著張紘的面又不能如私下裡那般放得開,瞧瞧孫權似乎並沒有宿醉的不適,便也笑笑說仲謀也學會拿你公瑾哥開玩笑了,然後提了筆繼續書寫。
孫權常與周瑜通訊,那人的字跡自然辨別得出,可眼前周瑜筆下的字卻全然不似往日的模樣,倒跟自家兄長的相差無幾,瞬間想明白的孫權抬頭看孫策說:“公瑾剛回來大哥你就找機會偷懶。”
孫策卻是不以為意:“這官樣文章當然是公瑾做得更順手些。”
他初平江東與稱帝的袁術一刀兩斷,天子東歸後定都許昌,於情於理進貢稱臣的事情自然少不了,表章好寫,送表的人卻又不知道讓何人前往。
他這邊思索著,那邊周瑜已經落下最後一筆,正緩緩吹氣好讓絹帛上的墨跡幹得快些,似是知道孫策心中所想,便把話頭轉向了張紘:“子綱先生?”
張紘對此事想來早已考慮數日,看到周瑜的表情已經知道他的未竟之語是何意,當下對著孫策拱拱手道:“紘願往許都。”
“子綱行事妥穩,與朝中舊臣又多有故交,此番前往自是再合適不過。”孫策看向張紘的眼神難得帶了一絲莊重之色,“只是路途遙遠時局多變,還望先生多保重。”
張紘躬身施禮,連帶周瑜也一併起身向眾人告辭,想是隨著張紘一起去商議向天子進貢的物品清單,孫策對這種事向來無甚興趣,也就任他們去了。
孫權剛起床沒顧得上吃飯,瞧見周瑜出去,孫策又喚了程普幾位老將過來研究討論戰事,他瞧著無趣,便拖著呂蒙出門找吃食,坐在案邊搗騰碗裡的米粒,突然對著呂蒙道:“阿蒙隨我去陸府看看吧。”
周瑜黃昏在府上沒找到孫策,便又去營地尋他,順便去看看自己帶來的巢湖水軍,找了好大一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