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麻痺無法行走,只能由林鳳致扶到一個小山洞裡休息。林鳳致對這件事似乎不抱同情,卻頗冷嘲熱諷了幾句,使得殷螭大惱:“我不就是怕你踏上,自己才不小心碰上的麼?”
林鳳致居然毫無感激,只是挖苦:“我會踏那種一看就是陷阱的地方?說什麼不小心,也沒見過你這般不小心的,一隻腳踩到不夠,還要兩隻腳都踏上去!”
不過說歸說,他還是就著洞裡的山泉,替殷螭仔細清洗了腿上的傷口,因怕麻藥難解,還冒著大險跑出山林去,尋了山下的獵戶問了麻藥中後如何解除,得知沒什麼解法,等上一 兩天,藥勁自消。兩人也不敢出山投宿,只好耽在這個小山洞裡休養兼鬥嘴。
殷螭也知道以林鳳致的性格和處境,對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的好,卻總覺得不滿足,何況雷雨中那般抵死纏綿之後,不免希望他能夠更加溫柔多情的對待自己,所以才有那一句頗顯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什麼時候才能對我好?”的問話。
林鳳致回答這句話的時候頭也不抬,只是給他搗著要敷的傷藥:“下輩子罷!”
這句無情的答案倒沒使殷螭沮喪,反而想了一想,大笑起來:“小林,沒想到你對我如此情深義重,這輩子給了我還不夠,還要許我下輩子?”
林鳳致對他的無聊又無賴的話一般都採取聽而不聞的態度,不理不睬之下也就過去了,但這回殷螭卻對這個“下輩子”產生了出奇的興趣,開始一股勁兒的催促林鳳致許個正式諾言,定下來生之約,到時候好到月老帳上、閻羅殿裡掛號,免得無憑無據的被人搶先錯配,那就太遺憾了。
其實這日殷螭胡說八道的時候,正處於身體不適的當口,卻是由於這一路勞頓,飲食不足所至,他到底還是尊貴出身,雖然這幾個月在軍中也磨練了一番,到底不慣這辛苦,腿上一傷,這陣子的風波折騰的隱患便全顯了出來,登時發起了燒。相反林鳳致雖然體弱,卻是貧寒出身,這點苦還是吃得來的,儘管也折磨得臉色很不好看,卻比殷螭能撐得住三分,還能有力氣來照料傷病的同伴。
所以殷螭喋喋不休的催促,林鳳致只當他發燒胡說,被他鬧得急了,於是不客氣的回話:“今生的事還沒有定準,談什麼來生?再說這輩子遇見你,已經夠是倒黴,誰要下輩子再晦氣一回!”
殷螭也真是發燒發得有點糊塗了,平時絕對不肯提起的話,這時便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那你遇上老俞不是更倒黴?你為什麼還說要許來生給他?說什麼來生好好相愛?”
林鳳致這幾天被他的話震驚得已經夠了,本已覺得再怎麼樣都可以處變不驚,可是這句話,到底還是將自己又震了一震,停下手中的事,道:“我說的?我……什麼時候說的。”雖是問話,語調卻殊無詢問意。
殷螭發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尷尬笑道:“是你自己說的啊,你那回喝醉了……將我當作老俞,親口說的。”他看見林鳳致側面的臉頰漸漸變白,有點擔憂,於是自躺的地方費勁撐起伸手去撫,安慰道:“你那回肯定是醉話,我也沒當真,沒往心裡去……你看我都一直不提起。”
林鳳致只是出神,半晌喃喃的道:“原來……我當真說過那些話,我本以為是做過那樣的一場夢。”他側過頭看殷螭,竟然微笑了一笑,道:“原來夢裡的那個人……聽我說話的人,是你?我以為其實誰也沒有,我就是做夢——你不是見我喝醉,說了日後找我算帳,就走掉了麼?”
殷螭悻悻的道:“我有那麼沒情義?看你醉成那個樣子,哭得那麼傷心,當然不忍心走,一直照顧你來著。”至於其實自己就是讓林鳳致抱著哭了一場,然後服侍林鳳致換衣擦洗的活都是內侍動手,自己根本沒沾一根手指,那就索性不提了。他本來決定打死也不說這事,誰知發燒燒得糊塗了,居然失口漏言,分明是將小林自稱的要與俞汝成相愛再推進一層,不由暗自懊惱。
可是既然說出來了,收回不得,還不如索性再說個痛快,於是道:“你醉夢裡錯認的,可不就是老俞麼,還說什麼‘以為其實誰也沒有’?”林鳳致道:“我醉夢裡面……其實模糊知道,聽我說話的決不會是他。”他笑容微帶悽慘,輕聲又道:“若是他真在我面前……就算醉了,就算糊塗了,我也決不會說那一番話。”
殷螭酸溜溜的道:“說不說有什麼要緊,反正你心裡愛他。”林鳳致搖頭道:“不,我決不能愛他。”殷螭道:“那當然,你們早就完了——你苦苦愛他作甚,還連來生都許了!你就這般喜歡痴心?”林鳳致聲音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