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掌心託著兩粒渾圓殷紅的藥丸:“一粒外敷,一粒內服,明日傷口便會結痂。”頓了頓,眼神帶著幾分冷酷:“你應該清楚,公子身邊絕對不留無用之人。”
黑影接過藥丸,低聲道:“屬下明白!屬下雖然缺了一條胳膊,但右手健全,功夫仍在,絕不令公子與領主為難。”
年輕人點點頭:“你的跟蹤術雖不算最好,卻也不差了,怎會被他發覺?”
黑影慚愧已極:“我……我本想將他擒住,交……交公子發落……便借著風吹楊柳之際偷……偷襲……”
年輕人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黑影頭垂得更低,想要將功補過:“他將我摞倒後未再出手,向東南方而去。”
年輕人卻似並不曾聽見他的話,彎腰揀起一枚雜在碧草間的柳葉,雙眉上挑:“他是用這個制住你的?”
黑衣人簡直無地自容:“是……”
猶猶豫豫的回答讓年輕人的臉色微微起了一點變化,輕輕握拳,將柳葉揉碎,隨手一拋,雙袖向後微振,人如游魚,瞬間滑出三丈開外。
他人雖走遠,語聲卻依舊清晰得宛如就在耳邊:“今晚你且回去歇息吧!過兩日自尋公子領罪。”
黑影這才抬起頭,良久,緩緩吁了口氣,心知那年輕人口中說得兇惡,但既已透過了他的懲罰,公子自然不會再次追究。
他揀起斷臂,跌跌撞撞來到湖邊,留戀地看了看已經無用的斷手,長嘆一聲,閉上雙眼,狠狠心,將殘肢扔進湖內。
斷手似乎砸到了什麼,隱隱傳來一聲“哎喲”,湖中蓮枝搖擺,微波泛圈,黑影傷勢過重,撐到此時已屬不易,神智早已混沌,竟絲毫沒有發現異狀。
待他昏花著眼就湖水洗淨傷口,將剩下一粒藥丸捻碎,塗抹在傷處,撒下一片衣袂包紮完畢,踉踉蹌蹌離開後不久,只聽“嘩啦”大響,數枝蓮杆被推得東倒西歪,一人從水中一躍而出,溼漉漉地上了岸,手中提著一截斷臂。
雖然與一大堆蓮枝擠了將將半個時辰,但對於自小在江邊長大的方陌來說,依舊是小事一樁。
他晃了晃手中的殘肢,輕微嘆息,順手向後一甩,“撲通”一聲斷臂重又落水,很快沈入湖底。
蹲下身洗了洗手,解開束髮的簪子,將髮梢凝結的水珠甩落,雖是一身狼狽,唇邊卻偏偏露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適才,他假意向東南而去,卻於中途折轉,想瞧瞧是否還有未被他察覺的黑影同黨,誰知等了好一會兒,除卻那個窮力掙扎卻不能脫身的倒黴鬼外,竟是半個人影也無,不由有些喪氣。
他年紀不大,頑皮心本重,雖然並沒有發現什麼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可看著樹下黑影掙紅了臉的可憐模樣,心中暗爽不已,正想再給那人一梭子柳葉,忽然聽見一道極輕微的腳步聲,待他側耳細察,卻又什麼也聽不見了。
也是他目力奇佳,淡淡煙靄中,竟隱隱看出遠方一條人影疾馳而來,就那份奔行的速度已足夠他再下三五年的苦功,心下驟然大吃一驚。
頓時懊惱萬分,若是即刻轉身離開,以那人的功力,不被察覺幾乎不可能。這光景,湖邊除了柳樹人影不見,便是裝作不經意路過的遊客,只怕也逃脫不了被懷疑的惡果。方陌四下裡看了看,在搞不清來人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只得咬咬牙跳進水裡。
當此際,除了潛於湖中暫避一時,方陌實在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
方陌生於瀘江南岸,從出生起似乎就已經和水結下了不解之緣。據扶養他長大的管家韓伯說,小時候,只要將他放於水中,便是原先正在嚎啕大哭,也會立刻安靜下來。八九歲光景,半大的孩子已經能夠從瀘江南岸遊至北岸,他遊得倒是盡興,只可憐了韓伯,提心吊膽,撐竿小船一直穩穩地跟在他身後,以防萬一。
水聲嗚咽,微風細細,湖面蓮枝擠擠攘攘,便是偶有輕響,一般也不想到湖內居然藏了一個人,方陌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那名高手的耳目。
只是,偷聽到的訊息卻令他有些無奈。
久聞京中有一人,最得當今皇帝的倚重與信任,據說十二歲時便被皇帝帶在身邊,日日早朝旁聽;至十五歲,皇帝力排重議,欽定天子門生,與眾臣同議朝政;十六歲,封廣陽侯,領御史丞,拜懷化將軍,率兵增援邊邑,並不顧勸阻,執意參與武朝開國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對番戰爭──河碌之戰,八百鐵騎一天一夜之間迴旋千里,直搗番王老巢,生擒汗王王叔,為河碌一戰的最終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