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去一處碧池漣漣的亭閣裡喚回一月未歸的家主。亭閣裡住著一位豔絕一時的名妓。文佩跟隨家僕來到亭閣外,不顧家僕的攔住,排闥直入,日上竿頭,赤裸的美豔歌妓,衣衫不整的才子,放戲文該是段佳話吧。歌妓見是個小娃娃,媚態自恣,嫣紅的唇微張,細微地呻吟,文佩愣愣站在榻前,文晰抬頭乍見,震怒難堪,厲聲喝責:“還不出去!”若是往昔,文佩會伏地認錯,並快遞退出,黃氏將他教導得很好,在今日之前,他從未頂撞過父親。文佩躬身,低頭冷冷地說:“孃親病了多日,尋你多日。”
文晰便是這樣的人,對妻和子均無擔待,對平生交好亦是如此,就是那指天為誓說要為之如何如何的女子,也大多重新流落於風塵之所。
孟湲被下獄時,文晰已辭官,兩人交情不淺,文晰聽聞孟湲病死流途,也曾去打探他妻小的下落,一時沒有訊息。文晰是個對故情淡薄的人,數月後,便將這事拋去了九重雲天。後來也有過內疚悔懊,曾在文佩面前提起孟湲,也因此文佩知道這麼個人,知道這人是父親的故友。
孟然,你竟是孟湲之子。
震驚之後,歸於平靜,想想,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我相識,相交。能否相知?
小燕在廚房洗碗,孟然收拾殘餚,文佩拾起筷子,想要幫忙,孟然做了個制止的動作。月牙色的綢緞風衣,寬大的袖子,拂過沾有汙漬的桌面,令人不適,孟然還是打算自己來。
他只應了句:“乃是家父的字號。”再無其它。
文佩看著孟然自若抹桌的背影,心裡明白,孟然知道,他早就知道的。
自己的父親,是位名人,名人的故事,流傳得很快,何況,關於自己父親辭官的那則故事裡,就有孟湲的身影。
你早就知道了,你我父親是摯友,你心裡埋怨過那位對故人遺孤不體恤的名士嗎?該是心中對這人十分不屑吧。
真不知道當初我書院羞辱你時,你作何感想;而當我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你又是怎樣的念頭;至於留我宿中,親手燒飯招待,又是何種心情。不計積怨,慷慨助人,古之君子,也不過如此。
孟然回頭,見文佩仍在看他,雖無言語,眼中卻是千言萬語,孟然拍了拍手,看著文佩,平靜說:“今日要啟程的話,午時就得上路,否則抵達時夜深不便入宿。”
談的是去找李渢之事。
在孟然開口之時,文佩袖內的手不覺捏緊,然而孟然說的卻是這樣的事,文佩沉默,心想他關心著自己。在你心裡,還當這樣的狠辣醜陋的我,還是你的朋友嗎?
“孟燃之,你如何會知曉我必是要去找李渢?”
是的,為何會知道呢?
“你來杭州,只怕與你姐姐的命案有關。之前,丁靖已粗略告知事情經過。”
即使丁靖是在被逼迫之下說的。
不意外,孟然和謝芷會知道自己姐姐的死。畢竟文佩憎恨李渢,甚至想毒死他,總該有個原由。
“各種曲折,我不知曉,不過必然不是李渢所害,否則你也不會放過他,默然歸家。”
何況,李渢不像個會做出喪盡天良的事。
“那你覺得是誰?”
文佩注視孟然,他再次覺得,如果有孟然協助的話,那些迷霧都將散去。
“我無法憑空斷定。”
我不是神算,沒有異能。
“孟燃之,我有樣東西,有些資訊,如果,是你的話。。。。。。”
如果是你的話,大概能切確告訴我,是誰害死了我的姐姐。
四人繞過街道,來到一處林池,此地荒蕪,有殘垣斷壁,想是昔日豪門之宅,神似鬼屋,自然平日也無人跡,極是安寂。
在長滿雜草的臺階端坐下,抬頭看著蹲在池邊洗手的孟然,不覺看得出神,他身上的圍裳已不見,離開家時解下的,此時,洗好手的他,諳熟扯下縛膊,放平袖子,將縛膊繩子往腰間腰帶一塞,回頭時凌亂髮絲下的側臉,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豪氣。李渢在眾人中最是器宇軒昂,但他冷冰如石頭,孟然卻不同,他的俊朗時而溫情時而不羈時而昂藏,這是個極具魅力的男子。
謝芷午時去孟家找孟然、文佩,被孟然一把拉出門,文佩說有件事要說,我們三人找個地方坐一坐。
此時謝芷沒能發現文佩的目光一直落在孟然身上,在端詳,他專心將石階上的枯葉掃到一邊,叫著:“燃之,坐這裡。”綁著散亂的長髮的孟然這才綻出笑容,說著:“可惜未帶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