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來來去去都是這兩句。
陵越抬頭,看見餐桌上兩隻碗,裡面是滿滿當當兩碗麵。時間久了,底下的面已經泡得發漲,頂上的卻都風乾了,像標本一樣。
他這才想起來,往年自己生日都必然和屠蘇一起過,儀式再簡陋,一碗壽麵總是少不了。不過之前的面都是陵越自己煮的,屠蘇究竟是什麼時候學會的煮麵他卻是不知道。
屠蘇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被子滑下一角,陵越趕緊過去替他掖好,在他身邊坐下,一面隔著被子輕拍他肩背,一面看著屠蘇的睡顏,聯想起小時候的一些往事。
在陵越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發了高燒,已經看了醫生吃了藥都不見起效,整個人燒得暈暈乎乎,捂在被子裡也還是渾身發抖。當時的屠蘇年紀還小,在旁邊急得手足無措。他也不知從哪裡看來的什麼邪門電視劇,居然學劇中的情節脫光衣服鑽進被窩裡抱住自己,說什麼要用體溫來捂暖師兄讓他發汗退燒。
第二天陵越醒來,燒退了,神志也終於清醒過來。他看見屠蘇像條八爪魚似的赤條條纏在自己身上,兩人貼在一起的面板上黏糊糊的都是汗,只覺得又好笑又感動。
師兄弟兩個從小就是這麼相依為命。小時候的屠蘇乖巧聽話,不像長大後這麼羞澀木訥,不論到東到西跟在陵越身後,就像一條安靜的小尾巴。
當時陵越雖然年長些,畢竟也還是孩子,不像成年人那樣面面俱到,照顧起比他更小的屠蘇一樣也鬧了許多笑話。
陵越記得,有一次屠蘇感冒,自己喂屠蘇吃了過期藥品,屠蘇上吐下瀉幾乎脫水,半夜裡他背起屠蘇一路飛奔到醫院,對著值班護士幾乎下跪,哭著大喊“我師弟快死了求你救救他”,反倒是在背上的屠蘇拿勾在陵越頸前的手臂碰一碰他,小聲在他耳畔說了聲“師兄我死不了你別嚇壞人家……”。
往事一幕幕彷彿就在昨天。過去的回憶不管是苦是甜,都深深鐫刻在陵越心上。不論他的師弟身份如何,有什麼樣的背景,都改變不了這一切,也磨滅不了他們共同經歷的點滴。
“對不起,對不……你別走……師兄……”睡著的屠蘇反覆著那兩句話,不知他在夢裡見到了什麼,眉頭緊蹙著,連擱在被子外的拳頭也攥起來,像是十分焦灼又十分無措,就像當年陵越發燒時他臉上的神情一樣。
陵越靠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拳頭,忍不住又伸手撫了撫他眉心,嘆氣一樣地道:“傻瓜,說什麼對不起。師兄不論做什麼,都是自願的,心甘情願……”
屠蘇動了動腦袋,卻沒有醒。他彷彿在夢中感覺到有人握著自己的手,慢慢地眉頭鬆開一點,伸展五指,反握住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掌,牢牢抓住沒有再放開。
陵越覺得,內心鬆動的那一方決心之石終於又牢牢地鎮了回去。
一個禮拜後,陵越如約在親子鑑定所見到阿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諮詢室。阿霆把墨鏡摘下來,一旁的護士都看愣了,盯著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開玩笑地說:“我看這已經不需要鑑定了吧。”
阿霆看了一眼陵越,笑了笑:“還是保守一點好,萬一不是,也省得有人背無謂的包袱。”
現代科學的發展之快實在超乎人的想象,驗個DNA如今比檢查牙齒還簡單。兩人經過簡單面談諮詢後被帶到了取樣室,護士取出棉籤給他們各自取了三次口腔拭子,鑑定樣本就算提取完畢。
兩人走出取樣時,收到一張通知單,上面寫著三個工作日後領取報告,接下去就只需要等待了。
“怎麼,意猶未盡?”走出鑑定所,阿霆看見陵越一臉悵然,笑著問他。
陵越怔怔地點頭:“是有點……可能過程太快,沒什麼感覺就結束了。”
“你以為還是古代麼,要滴血認親,再來個祭祖拜天什麼的嗎?”阿霆低頭看一眼手錶,“時間還早,去不去吃點東西?”
陵越本就空了一天出來,現在取樣提早完成,他沒有別的日程,便應承道:“好。”
到了地方,陵越才發覺自己好像是來錯了。
阿霆說“吃點東西”,卻沒有帶他去餐廳。車子在soho區停下,陵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沒好意思開口,安靜地跟在阿霆身後沿斜坡拾級而上。
Soho是出名的酒吧畫廊餐廳區,白天這一帶都安靜,特別是工作日的時候,附近寫字樓的金融才俊還沒有下班,半山豪宅裡的闊太也還沒有起床,沒有多少閒人會來這裡亂逛。臨街的酒吧大門緊閉,馬路上只有掃街的清潔工人在發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