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翠先生,茶泡好了。」
翠山行正倚在床邊練琴,侍童進來了也沒有抬頭,一首《梧桐雨》彈完,又彈了一曲《霜砧》,白皙修長的指尖在弦上碎撥零挑,聲聲切切,觸人秋思,雖是春日時節,卻有些涼夜清冷的哀婉纏綿。
靈湘偏著頭,他不太懂樂理,但玄宗六絃皆擅樂器,聽多了至少分辨得出個好歹,那琵琶聲調優美,情思宛轉,幾聲彈撥,忽然讓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赤姊姊帶他和道清出去聽的那曲雜劇。
兀那窗兒外梧桐上雨瀟瀟。一聲聲灑殘葉,一點點滴寒梢,會把愁人定虐——
赤姊姊感情豐沛,看得眼眶紅紅,像只兔子,他則是在第二折之後便走神了,扭來扭去坐不住,老想去橋邊玩水,硬是被道清給揪住,看在那傢伙的手涼涼軟軟,抓著挺舒服的份上,他才勉強乖乖將劇聽完。
靈湘年紀小,對於那盛衰無定的幻滅滄桑毫無所感,現下聽翠先生彈琵琶,卻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段子。
無論如何,稱讚總是錯不了,他的嘴可比那二愣子道清甜多了,難怪弦首讓他來照顧客人,還不是看在他聰明伶俐的份上嘛!靈湘這麼想著,忍不住又得意起來,待翠山行彈畢,便笑嘻嘻讚道:「先生的琵琶彈得真好,難怪弦首對先生另眼相看。」
翠山行將琵琶靠在一邊,淡淡道:「他待我如常,何來另眼相看。」
靈湘笑道:「弦首從未自外面帶任何人回來天波浩渺,先生是第一位,方才我取茶葉時經過廚房,聽見白哥哥跟廚娘吩咐晚膳菜色,什麼不要糖醋、不要冰糖蓮藕、紅豆粥別弄得太甜,您說這稀奇不稀奇?要我猜呀!多半是弦首為了先生特地改的。」
翠山行微微一愣,心想那人知道自己不吃甜,他心細如髮,來者是客,請廚娘配合並非不可能,「我是不喜甜,但這一路上飲食皆是如此,那也未必代表什麼。」
靈湘搖頭道:「先生有所不知,弦首喜愛甜品,特別是蓮蓉卷和杏仁豆腐,平時書房內總要擺幾碟蜜餞,早晨非甜粥不喝,至於晚膳,舉凡涼糕、雪耳、豆沙、冰糖、乳酪,總會給弦首上幾道的。」
翠山行怔怔道:「那他為何……」
靈湘嘿嘿一笑,「所以我說,弦首待先生可是真心好的。」
靈湘小孩年紀,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特地做了平時不會做的事,於他而言,便是用上了真心。
翠山行想的卻是另一番情況,他默默垂下頭,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人其實沒必要這麼做,現在如此待他,大抵也是為了先前的事,其實翠山行早已不介意,那人卻總覺得欠了自己什麼似的,處處相讓,看來得找個機會說清楚。
或者,彈幾曲琵琶給他聽,也許能讓他更開心。
翠山行想著,又覺得太過自作多情,臉上微微一熱,心道那人做了這許多事,連慣常的飲食口味也硬生生為了他更改,自己竟然只想著彈幾曲琵琶答謝,未免不夠意思,許是蒼數次盛讚他的琵琶彈得不差,反讓他託大起來。
他自覺赧然,頰畔飛起兩抹紅霞,襯著那一身素雅白衫,更是桃腮杏面,如花似月。
靈湘見那雙清明的眸子眨了又眨,似乎若有所思,好奇地問道:「先生,您在想什麼?」
翠山行偏著頭,忽問道:「你可知蒼平時喜歡什麼?」
靈湘啊了一聲,「先生問這個做甚?」
翠山行眉眼一低,「沒什麼,問問罷了。」
靈湘心想此人是弦首貴客,既然想知道弦首喜好,便說幾句也無妨,掰著手指數道:「弦首愛茶、愛琴、愛劍、愛水,後山有個水潭,他總會去那兒練劍,別的不說,先生舞劍可好看呢!嘩啦啦的兩三下,整樹的葉子就全被他挑了個乾淨利落,一點不剩。」
他說得眉飛色舞,翠山行卻蹙起了柳眉,小孩兒不知對方除了特別心疼那隻琵琶,也很捨不得花草樹木,蒼一手穿花刺葉的本領高是高,在翠山行面前卻只能換得眉頭一皺,他本欲顯擺主人威風,不料卻弄巧成拙,靈湘沒注意翠山行臉色,兀自興高采烈地替他倒了杯茶。
「先生請用,要不茶都冷了。」
翠山行看小侍童天真無邪的模樣,心想就算那人老是折花折樹,破壞環境,總是與靈湘無關,伸手倒了另一杯茶,推至他面前,「你也喝吧!」
靈湘一呆,「咦?我?」
翠山行以為他不愛喝茶,便收了手,淡然道:「你不願喝,便不勉強。」
靈湘倒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