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哪裡不同?」
翠山行不語,他自小便被諄諄教誨,不得隨意讓人觸碰肌膚,因為對方會受他情緒感染,甚至擴大情緒反應,這樣的情況,初次聽來可能不覺如何,但若自己抱持著較負面的情緒,實為麻煩,七歲時,有回與鄰家孩童一齊玩耍,那人人高馬大,調皮愛鬧,本性倒不算太壞,就是愛逗著水靈又白嫩的小翠山行玩,那日他一把搶走翠山行母親送的一塊玉墜,拋來拋去,老半天愣是不歸還,小翠山行一開始禮貌勸說無果,後來也有了脾氣,撲上便搶,不料那笑嘻嘻的男孩子突地神色大變,怒氣勃生,甩手就賞了一巴掌,讓他整張臉腫得泛出青紫,那人還待再打,恰好母親趕到拉開兩人,才解了他的危難。
又有一回,家中養了兩年的小黃狗去世,他和母親去廟裡上香,小翠山行失了黃狗,抱著腿,窩在古廟外榕樹下默默掉眼淚,一個年輕姑娘路過,輕輕拍了拍他肩頭,溫柔地伸手替他擦眼淚,小翠山行抹抹臉,抬頭正要道謝,那姑娘卻忽然跟著抽抽咽咽地哭了出來,拉著他訴說自己不幸的遭遇,神色愁苦,語調淒涼,翠山行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有些不知所措,他畢竟年幼,只能笨拙地拉住對方,奶聲奶氣地安慰,不料情況卻越來越嚴重,直到母親自廟中走出,見對方一臉死白,甚至橫劍準備自刎,連忙上前,喝令翠山行鬆手,那姑娘才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紅著眼睛快步離開。
翠山行吃過數次虧後,便學了乖,長大後更是明顯,只要有人湊上來,就會下意識地閃避。
母親曾說,喜悅、憤怒、哀傷、厭惡、愛慕、憎恨、□□七種情緒,皆會透過己身傳至對方身上,你恨一個人,那人便會加倍恨你,唯有無心無情,才是保護自己與他人的方式,久而久之,翠山行便養成了淡然的性子,雖然他本性並非涼薄,但習慣性地壓抑情緒,那些哀愁、厭憎、憤怒的感受,他已經很少體會了,偶爾心裡想想,一瞬即隱,面上也不會展現出來,在王府遇見不喜之事,更是索性一走了之,眼不見為淨。
真要說起來,大部分的時間翠山行都是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就算碰到別人也沒什麼影響,但為免麻煩,徒生波折,他總是戴著手套,也還是不願與他人親近。
上回被長生殿門人圍攻,算是少數真正動氣的一次,因為對方老是針對天一劍弦,翠山行平時寶貝那琵琶寶貝成什麼樣子,看對方步步進逼,毫不相讓,心裡陡然閃過傷人念頭,兩人雙掌一觸,對方受那情緒牽引,便喪了心志,勢如瘋虎狂豹,不要命一般撲上來想取翠山行性命,若非他變招極快,登時將那人擊斃,又或是長生殿四位門人同時觸碰到他,恐怕便難以善了。
自那次之後,翠山行又變得更加小心,再不讓自己情緒太過起伏,這心靜的功夫他本已練得到了家,現下又刻意加強火侯,更是風雨難驚,王爺府小廝還曾私下議論先生臉皮是不是癱了。
直到遇上蒼。
一開始知他隱瞞身分,自是有些慍怒,後來那人以誠相待,早先的不悅自然一掃而空,見他行事待人周詳體貼,也由衷感到欽佩欣羨。
其實蒼算不上開朗健談,面對師弟妹,他聆聽得多,開口得少,聽赤雲染或白雪飄講那些街頭巷尾的有趣傳聞,唇角總是掛著笑,與素還真論武林大事時,也是冷靜沉著,一針見血,偶爾訓斥侍童貪玩胡鬧誤了練功,嗓音還是帶著淡淡溫柔。
那人博學強記,見多識廣,信手拈來便是琴棋書畫詩茶花,翠山行與他一起,若有意閒聊,則不愁沒有話題,別看蒼平素穩重成熟,優雅從容,偶爾也會對著翠山行開玩笑,大部分時候翠山行不去睬他,淡淡應幾聲便揭過,間或卻也能惹得那張雷打不動的臉皮染上一抹輕紅,幾次過後,那人不知是抓準了訣竅或怎麼,現下說話,倒有一半能成功引得翠山行反應,蒼望著那人雙頰紅雲,微微一笑,兩三句話又轉了話頭。
平日有人藉故碰他,翠山行總寒著臉不由分說地拍開,現下蒼偶爾拾了他的發拉了他的腕攬了他的腰,翠山行也只是皺皺眉頭,反正那人的手不會賴著不走,點到即止,還不算討厭。
他知道這樣縱容不大好,但蒼並無出格表現,觸碰時也沒有發生相互影響的狀況,心想既然自己情緒控制得宜,便沒必要視他人如蛇蠍,默然應了那人溫熱的掌心,只有在心緒不穩定時,才會避開對方。
這麻煩的毛病除了師父外,翠山行從未與任何人提過,剛才對蒼說師父與他人不同,倒不是因為師徒倆關係親密,所以無妨,師父雲遊四海,行蹤不定,一年才見上兩次面,翠山行甚至連對方的真面目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