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藥。
在這場戰亂中慕容刑自己也受到過輕傷,呈上來御用的藥物自然比這些粉末要高階許多,但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就已給他造成了陰暗的回憶。現在那人似乎是神志清醒地經受著這一切,卻沒聽見他洩出半點呻吟。只是偶爾因為切入肌膚的劇痛而突然揚起頭來咬緊牙關。而也就是這個動作,讓他的面容暴露在慕容刑的視線之中。
是顏離熙,變得更瘦更蒼白更萎靡的顏離熙。
遊獵後的再度相見,還是脫離不了這四伏的危機。慕容刑見他抿緊了已沾滿血跡的雙唇、嘴角抽搐著,目光卻穿越身邊的賓與憐,徑直望向被綁住立在不遠處的梅皓。
那目光的含義慕容刑無法解讀,可是看在心中卻隱隱發痛。
示意在場的人不要行禮聲張,慕容刑不發一語地靠近,可對於顏離熙來說他是個絕對無法忽略的存在,所以在尚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便被發現了。
來不及披上垂掛下來的半邊衣服,顏離熙在四下一片慌忙不迭躬身行禮的人中央跪倒。從背部蜿蜒到腰際的豔紅血痕勾勒出嶙峋肋骨,在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身體上看來卻別具風情。
“……奴才參見陛下。”
然而顏離熙的態度卻稱不上一絲一毫嫵媚,在慕容刑面前,他的角色永遠是恭順的臣子。眾人都已行完了禮,唯獨只有顏離熙依舊匍匐在地,賓與憐趕忙將他扶起,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裡,他已滿額冷汗。
青色袍子上的血跡不止背後這一處,顏離熙的腿上也受了不輕的傷。
“先給他包紮完,再帶來見我。”
慕容刑不忍的眼神在顏離熙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即別轉開去。
因為顏離熙並沒有抬起頭接受這種不忍與心疼。而慕容刑也不知道,如果顏離熙真抬起頭來,自己又該如何去進一步重新走近他。
第四十二章
半個時辰後,城北一座大戶人家的宅第暫時成為王師的整備地。在主人刻意佈置得過分奢華的寬敞主廳內,慕容刑將沉甸甸的鎏金護甲以及佩劍解下放在桌上,他換上身黑色錦袍,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個雖被五花大綁,神態卻從容依舊的人。兒時玩伴,少年敵友,成年後各懷心事的君臣。這也許是他們在懂得朝堂之儀後的第一次單獨對話,也許同樣也是最後一次。
“在朕治你的罪前,你先回答朕幾個問題。”
“若臣回答了問題,皇上會從輕發落臣麼?”
鳳眼一挑,梅皓立在漏窗前,初生的太陽從東邊篩了些不均勻的亮光到他臉上,遮去了表情。
“車裂改環首,留全屍。”
“那臣還真要感謝皇上大恩大德了。”
故意彎腰做出行禮的姿態,面對自己最終無法改變的結局,平靜是唯一選擇。
“聽說你是去而又返,為什麼。”
嚮慕容刑彙報情況的是裨將,賓與憐自從顏離熙落下船之後就一直守在他身邊。對於一向狡猾多智的梅皓此次自投羅網,慕容刑的疑問便只有招來本人解答。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逃不了——不是麼?”梅皓方才並沒有許諾回答慕容的問題,現在一開口便是反詰。
“而且,如果我猜得沒有錯,那北山洞之外的水域早就應該已經被你們掌握。”
的確,過了那長而曲折的北山洞,便是寒州境外一片名叫衝瀾的活水,其最終溝通了運河並且匯入大海。因為這段時間的漕運,作為中轉要衝的衝瀾自然滿布了慕容刑的眼線。
“沒錯,雖然不知道這北山洞的情況,不過沖瀾水域你是一定過不去的。看來你很明白這一點。”
“何止這一點,就算我真能僥倖闖過沖瀾的關口,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臺甫是梅尤斂的人,等我到了他那裡,自然就變成了老梅的一粒棋子。到時候看著風向決定我的死活。還不如自己決定更痛快。”
梅皓臉上雲淡風輕。這一切僅是他中途折返的原因之一,而最讓慕容刑感到介懷的,他反而隱去不說,故意讓慕容刑覺得如鯁在喉。
“為何顏離熙會願意留在你身邊?你又為何留他一個人在小船上?”
第一次聽賓與憐說顏離熙不願離開王府的時候,一個不敢確定的可怕想法就出現在了慕容刑的腦中,雖然暫時無法給這個想法命名,但在後來看見顏離熙望向梅皓的眼神後,這種想法就變得一點點明晰而錐心起來。
而梅皓自然知道慕容刑心中介懷的是什麼。
“他留下、他跟我走、我反不要他、他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