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月才知道和冷宮相距很進。每天晚上都可以聽到那些被皇上拋棄的不幸的女人瘋言瘋語,或者哭泣,或者咒罵著骯髒不能入耳的句子。
也許,他也瘋了。
我也瘋了。
都瘋了。
那天雪停了,我挪著殘破的身體,想去院子裡曬曬太陽,走到院子就看到梅花樹下,有一個女人在痴痴抬頭看著梅花。
她看的很入神,我學她的樣子,卻很快眩暈了。
“夫人……”我叫她,看她的樣子,雖然不太整齊,卻分明是一個年老婦女,“您可好?”
她不理我。
我咳嗽了一聲,又喚她了幾次,她才緩緩低頭看我,開始她的雙眼無神,麻木的很。然而當她看清楚我的時候,眼睛卻突然明亮了起來,整個人也立即有了神韻,雖然六十來歲,卻依然風雅丰韻的美麗。
她突然哭了起來,捂著臉叫我:“峰哥,峰哥,你還來做什麼?”
我愣了一下。
她突然又笑了,道:“峰哥,你等我,等我梳了頭髮,你給我描眉。……不對不對,峰哥,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可是不美了?可是不好看了?我老了,峰哥,所以你不要我了對不對?”她低聲又哭了起來。
我心裡一酸,知道她認錯人了。
以為我就是她以前的良人,然而終於進宮來了,那人是不要她了,還是拋棄她了?
這樣的瘋癲,也無人照看,淒涼的很。
“夫人……”我開口想安慰她,她卻頓時哭得更加厲害。
“你果然是不要我了。你好無情,好無情。你果然是不要我,不要我……”她絮絮叨叨重複著。
我無奈,上前扶著她,進了屋內。
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好不容易安撫著,她也累了,才躺在床上昏昏的睡了過去。我擦去臉上急出來的汗,輕輕咳嗽著,走出院子。
化了一粒止咳的丸藥喝了,咳嗽才好了點。
婦人在屋內睡的還算安穩,我站在走廊透氣,天色剛剛暗下來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片喧鬧。
火把的火光沖天照著,聽見人的吵雜聲,兵器的撞擊聲。
接著,有幾個聲音漸漸近了。
“這裡住的是誰?搜了沒有?”
“回殿下,此處皇上下令禁止入內,裡面據說……據說住的是前將軍單瑞雪。”那回話的是帶刀四品侍衛,說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極其心虛。
“哦?”之前那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只猶豫了一下,“開門。”
“殿下?”
“父皇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好了。開門。”
那侍衛於是應了一聲,上前拍門。
“開門開門!開門!”
我隱隱覺得和那婦人有關係,上前開門,頓時被外面的火把耀的睜不開眼睛。
“你就是單瑞雪?”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問我。
我眨了眨眼,漸漸適應了光亮,看到那聲音的主人,是和安然、阿軒差不多年級的男孩,十五六歲的樣子,只是氣息冰冷沉穩的像二十幾歲的成人。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我問。
“太后走失,趙燁奉旨搜查。”他抬手,讓我看見他手裡的聖旨,“你可曾見過太后?”竟然是曾經由我抱過的太子。已經這麼大了……
安然,阿軒也那麼大了。
已經到了可以獨自闖蕩的年齡了。
“太子問你話!”他身邊的侍衛見我久久不回答,衝我厲聲道。
我回神,鞠躬。
“今日收留一個六旬婦人,現在屋內就寢,請殿下隨我來。”
帶他進院,掀開暖簾,那婦人已經醒了,聽見她下地的聲音,我快步走過去。
“峰哥,是誰來了?”那樣的語氣讓我心裡一嘆,她以為這是她和她的良人的家吧。一直活在過去的歲月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傷害。
我拿了衣服給她披上,道:“夫人……太后,是燁殿下尋您來了。”我已經想到的確就是她。
“太后,請隨皇孫回去。”趙燁跪下,
她卻依然迷茫,並不去接那衣服,也不去看趙燁,抬頭看我,緩緩靠過來,握住我給她披衣服的手,輕聲問我:“峰哥是要再次拋棄燭襄麼?”
我怔了怔。
那峰哥是我的祖父,單秉峰?
“你又要拋棄我了?”她問我,“你又要一個人走了麼?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