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日光的明亮,他見到一張與少女有幾分相似,卻又散發著不同氣息的美麗臉龐。
細細長長的鳳目,幽幽地藍光,略顯稚氣的容貌上,一粒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石懸在額前。
緩步向他走來,如墨的青絲在風中,隨著步伐輕輕飄拂。
司徒麟……
在他的記憶中,這才是他與司徒麟真正的第一次相見。
*
司徒麟是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人。
溫婉如水般的男人,舉止優雅,言談溫緩,與性格火爆,嬌縱任性的姐姐司徒瀾,可謂徹底相反。
但對於年幼的南宮烈而言,司徒麟其實是一個完美到令人後怕的人。
試想一下,一個沒有喜怒哀樂,不論做什麼說什麼,總是一張平緩溫和臉孔,讓人始終看不清、摸不透的人,怎能讓人不心生畏懼?
也是因為如此,儘管他二人年齡相仿,也沒有絲毫親近之感。
相處久了,南宮烈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高牆橫在其中。
可是,越是完美的存在,越是讓人想要撕開那層面具,南宮烈也是一樣。
日子在滄桑中一天天渡過,自爹孃被殺之時算起,至今也已經過去了五個年頭。
當年,年僅八歲的無知小兒,今日也長成十三歲的小子了。
這五年間,南宮烈除了勤練武功,也會不時的前去內殿,一為摸清司徒姐弟的底細,二、便是為偷偷窺視司徒麟。
然而在武藝上遠遠超越自己的司徒麟,似乎並不是一個愛動之人。
每一次,他不是見到其在獨自弈棋,便是席地而坐在草地上靜靜地撫琴。
偶然才會有一兩次,見到司徒瀾拉著司徒麟練功。
但更多的是見到司徒瀾丟一些亂七八糟的草藥讓司徒麟辨認,或是直接丟下一堆奇奇怪怪地書卷,她自己卻先跑得不見人影。
其實,他真的十分懷疑,莫非司徒麟都不需要練功,便能練就一身傲人的武藝?
每次想到這裡,他都不免有些黯然,有些無法抑制心底的忿恨。
想到,倘若當年他也有那樣的身手,那麼爹孃是否便不會被人殺害?
想到,倘若司徒麟他們姐弟能夠早一步到來,他是否便不會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場……
假設性地想像絡繹不絕,即使明知不該如此作想,可思緒卻不由控制。
用力地甩甩頭,目光再一次投向不遠處垂著眼簾獨自撫琴的優雅少年。
看著看著,與音與人,不由有些沈醉,情不自禁迷失在眼前如詩如畫的景象中。
「看了那麼久,可曾看出一些端倪?」
一曲已畢,修長優美的手指輕輕壓覆在琴絃之上,溪水叮咚似地輕柔乾淨地嗓音幽幽而起。
有一瞬的驚訝,南宮烈心中一緊。
可是仔細一想,他並不認為這突如其來的話是對他而說。
畢竟,五年的暗暗窺視,從未敗露,今日他已然習得一身武藝,相信應當更不會露出馬腳。
「秋日炎陽,餘威尚在,與其辛苦遠觀,不如一同品茗談樂,豈不樂哉!」
不遠處含著淡笑,目光微微向他投來的司徒麟,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悠然模樣,讓他不禁懷疑,自己究竟從何時開始敗露了蹤跡。
步出假山的遮擋,索性佇立在陽光下,心底有些不為人知的怒火。
然而,執起茶杯抿一口清茶的司徒麟,卻對著他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帶些苦澀的笑。
「即便在此住了五年,南宮公子,還是不願開口麼?」
是的,五年來他從未開口說過半個字,日子久了,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是否還懂得說話。
「公子小心謹慎確是好事,只是……你如此模樣,丞相若是見到,九泉之下必定無法瞑目。」
分明是勸解的話,胸口卻頓時像是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燒。
隱隱移開視線,低著頭,連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
可是,他就是不想聽,也不允許有人如此說吧。
「罷了,既然公子不願聽,我也就不再提起。」司徒麟自顧自說著,「只是……並不願見到公子終日愁眉不展。」
淡淡的一句之後,他們並沒有再交談,又或者該說,司徒麟並未再繼續開口。
他也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守著。
傾聽著優美婉轉、行雲流水般的古琴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