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煙,慢慢燃盡了。
他把目光從流浪漢的臉上移開,掐滅菸頭,伸手以一種隨意的姿態拽住對方的頭髮。然後他站起來,就那樣拖著手裡的重量,向陰暗巷子的出口走去。對方沒有掙扎,他仍舊呢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語,手指沿路留下一地的劃痕。
他將他帶上了車。
曾經的研究總院現在已經廢棄了,它距離蓋特國所侵吞的土地太近,巴美爾帝國上層已經命令放棄這裡,將所有人員移居到了更靠近國家中心的安全地帶。
這座曾經恢弘的研究城堡,人去樓空。
他們撤走的很匆忙,地上隨處可見凌亂的紙張,還有做到一半的實驗,各種被遺棄的實驗品。
空蕩蕩的走廊裡,只有他的腳步聲,不輕不重的迴響著,一層一層盪出去很遠。他仍然拖著手裡的流浪漢,就像拖一隻口袋那樣,將他拖到了一條漆黑的通道中。
他伸手開啟燈。
這條通道,仍舊與先前一樣,左右排列的巨型試管,和貼著牆角的不知名儀器。但是因為這座研究院已被廢棄,
電力供應早已切斷大半,這些巨型試管中的生命,因為失去了能源供應,已經死去了,它們變成了死灰色,靜靜漂浮在溶液中。
除了最尾端的那隻玻璃管。
它有獨立的能源供應系統,所以它的底端還在發出“嗡嗡”的運作聲。
他走過去,半抬頭,注視著裡面殘缺的大腦。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枚吊墜,銀白色的,面上鑲有藍色寶石。吊墜裡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女人,她有著溫婉的長髮和明媚的笑容,她半蹲著,張開的雙臂間包圍著兩個孩子。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他定定的注視著這張照片,良久,他把吊墜放到試管的金屬架上。
試管的底座上,在最為邊側的地方,有一枚紅色按鈕。按動過後,鐳射屏慢慢翻開了。跳動的游標出現在最前端,接著它向後移去。
那是兩個字——哥哥。
在這兩個字後,是更多一模一樣的單詞,反反覆覆的出現在螢幕上。
哥哥。
哥哥……
他攤開掌心,布有槍繭的厚實手掌,觸碰上冰冷的試管壁。
“我來晚了,對不起。”
對不起,把你一個人遺忘在這裡。
我的妹妹。
腳下的流浪漢,還在低喃。
他俯下身,再次拽起他的頭髮,向後彎折過他的脖頸,迫使他在光亮中露出臉來。對這樣粗暴的動作,流浪漢無知無覺,他依舊繼續著他的喃喃自語,手指在地上書寫著只有他自己才理解的世界。
男人從夾克口袋裡又取出一支菸,單手點燃後,叼到唇間。
其實有很多事,他仍然記不起來,是那些曾經施加在他身上的實驗也好,或是在那之前更久遠一些的事,他仍然無法重組曾有的記憶結構。大段大段的空白中,幾經努力,他能記起的只有一些極為隱約而模糊的場景。不過沒關係,這些場景已經足夠了,至少足夠讓他整理出前因後果了。
你說是不是?
科林哈蒙德。
或者——我該稱呼你為,父親。
沒有抽的煙,盡頭的紅點漸漸黯淡,男人半掀開唇角,無聲的笑。
呵。
父親。
這果然是一個滑稽的稱呼,直到現在仍舊無法讓他有半點真實感。他甚至連他曾有過的真正的容貌都記不起來,形體、表情、動作,都是蒼茫的白。
唯一能記起的,是他的手。
冰冷的手。
冰冷而潮溼的,牽著他們走進研究院的手。
——“從今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裡了。”
深長的走廊裡,皮鞋敲擊金屬底板的聲音,一下一下,在盡頭不明的陰影中迴盪出很遠。
——“你們是我的孩子,所以你們更應該要幫我,對不對?”
腳步聲中,有模糊的聲音,從頭頂如此響起。
把這唯一還算的上清晰的場景,在腦海裡過一遍,男人低低的笑出聲來,他咬著齒間的煙上下晃過幾回,然後慢悠悠的站起來。他站起來的動作隨意而閒散,手裡的力道卻沒有放鬆半分,隨著起身的動作,藉由指間的頭髮硬生生拖拽起癱軟在地板上的人。
他讓那張呆滯而麻木的臉,正對著試管,試管中,殘破的大腦靜靜沉浮。
手心裡,冰冷的槍支滑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