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我活的先例太多了,林平之要殺令狐沖,似乎也可以有千萬種理由。
兩個人越想越憂心,快馬加鞭,也趕了回來。回來時城門已經關了,藍鳳凰身上千奇百怪的東西多,兩人又等了半天,等城頭巡城士兵走遠,才用“飛龍抓”翻過城牆,進了城。耽擱的時間不多不少,正巧此刻到了這裡。
兩下里狹路相逢,彼此都吃了一驚,齊齊的停住腳步,令狐沖正好此時追了出來,登時在門口也愣住了。門口燈籠照著他肩頭衣服上擴散的血跡,盈盈忍不住說:“衝哥,你的傷……”
她沒說完,被林平之背對著令狐沖的一個妖邪的冷笑噎在喉嚨裡。她看著林平之忽然轉身登上兩級臺階,一頭扎進令狐沖懷裡。
令狐沖下意識的抱住了他。
他們所站的位置差一個臺階,這一個臺階的高度正好讓他把頭貼緊著令狐沖的胸膛。他聽著那胸膛裡心臟跳動的聲音,無比的得意,嘴裡說的話卻是柔弱無依的:“衝哥,我害怕。”
“我害怕”,這樣的輕顫的聲音,這樣的怯生生的語氣,熟悉得就像在耳邊,令狐沖沒法子抗拒,他撫摸林平之的後背,低聲說:“沒事,有我在,別怕。”就算前面還有盈盈在那裡,流露出那樣失望痛苦的神情。藍鳳凰氣得叫起來:“令狐沖,你惡不噁心?”
林平之藏在他懷裡的頭向後轉,瞥眼瞧著藍鳳凰和盈盈,向她們邪邪的笑。藍鳳凰跳腳道:“令狐沖,你看,他在笑呢!”
令狐沖低頭,林平之抬頭,兩人對視,他眼睛裡那種悽楚幽怨跟“笑”一點關係都沒有。令狐沖只覺得胸口裡梗了極大的一塊在那裡,竟然說不出話。
盈盈一跺腳,轉身就走。
藍鳳凰叫:“聖姑!”回身追上兩步,又轉過來,怒道:“你們倆就作死吧!”說完,再也不理睬,追著盈盈去了。
令狐沖抱著林平之,一動不動的站著。林平之在他懷裡,也是一動不動,過了好久,令狐沖低聲說:“這樣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林平之一怔,抬頭來看他。
他呆呆的站著,滿面的失魂落魄,林平之咬住嘴唇,忽然吃吃的笑了。
他越笑越歡暢,一直笑彎了腰,捂著肚子,說:“哎喲,原來你知道……哈哈……你心疼麼?哈哈哈哈……”
令狐沖看著他,不說話,他自己笑一陣,終於再也笑不下去,咬緊了牙關,冷冷的道:“是,我知道,我讓她受委屈了,你心疼得要命,是不是?你要知道,只要你的心還是向著我的,她的委屈就只有一直受下去。”
令狐沖說:“對,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慢慢的走回房間裡去,在椅子上沉重的坐下。他的背有些微微的傴僂,一瞬間就像是老了。林平之怔怔的看著他,忽然跳起來衝到他身邊去,叫道:“你捨不得她就去找她啊!”
令狐沖抬起頭看他,像看著一個不認識的人,他越發憤怒,狠狠地拽著令狐沖的胳膊試圖把他拽起來趕走,一邊叫道:“我就知道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你不用幫我演戲,我好稀罕麼?你心裡越來越捨不得的是你的任大小姐吧?她受委屈你心疼,你覺得對不住她,是不是?你恨我恨得恨不得我死了你才高興!”
令狐沖忽然就管不住自己,高聲叫道:“你還想要我怎麼樣!”他這一聲斷喝,林平之頓時便呆住了。他總是那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死樣活氣的,突然發起火來,讓人沒法子習慣。
他是真的生氣了,一腳踢翻了椅子。
林平之慘白著臉,顫巍巍地道:“你不用拿死物件出氣。你放心,我不在這兒礙你的眼,你不走,我走。”
他說走就走,真的拔腿就跑出了門。令狐沖氣惱得過了頭,猶豫了片刻,等追出門外,他已經飛身上了屋頂跑得不知去向。他望著茫茫夜空,不知道是問林平之還是問自己:“你真走麼?”沒人回答,才發現他是真的走了。呆呆的站在那裡,一肚子氣無處宣洩。
☆、兩處
林平之在屋頂上跑出去了不知道多遠,黑燈瞎火的,也不辨方向,眼看前面一座高樓,即使在屋頂上也需仰視才看得到樓頂,下意識的直衝上去。
他躍到簷角上,提著一口氣,幾次跳躍,終於到了最頂層。這裡方圓不過丈許,飛簷斗拱,落足處更是又滑又抖,腳下突然一溜,瓦片給踩得咯咯的響,險些滑落下去。他再熱血上頭,又沒真的發瘋,嚇得心臟撲通撲通一個勁兒的跳。
但是站穩了,就覺得站在這地方,真是舒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