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口訣只讀過幾遍,就牢牢的記在心裡,不知不覺中,內息的流轉早就在按照口訣做了。
又是一個,別無選擇。
他去思過崖山洞呆了一會,帶了些米酒、小菜,就像令狐沖還關在那裡一樣。
他帶了兩副杯筷,喝酒的當然只有他一個人。
分開的時候,他多少心裡還存了那麼一點念想,將來,或許總有一天,等到一切結束,他還能去找令狐沖,對他傾訴所有的痛苦和艱難。也許他們還能有些不一樣的命運——哪怕沒有,至少,至少他能讓令狐沖明白他的處境,至少他們不要再有隔閡,能夠坦誠相見。可是劍譜練過,這一天再也不要盼望,再也沒有意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怎麼能帶著一副殘缺不全的身體,去和令狐沖哪怕只是說說話?
他能不能不練?他可以現在就去找令狐沖,他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他,辟邪劍譜已經到手,再確鑿不過的證據,令狐沖會為他解決一切,他只要安安心心的等著他把一切做好就夠了。——可是這些甚至沒有清晰的出現在他的念頭裡。
他也是練武的人,一個練武的人,一個一心練武為某種目的的人,看到辟邪劍譜,絕對不會再做他想,絕對會拋棄一切只為練這劍法。
他喝得微醺。他酒量並不好,這點酒就足夠讓他腳步輕飄。他起身離開。他不能在思過崖做那件事,風清揚會發現他的。
他抄小路,走了兩三個時辰,去那個廢棄的道觀,那個桃谷六仙發現的、令狐沖在那兒受了那麼嚴重的內傷的地方,思過崖還有華山弟子偶爾過去看看,這裡乾脆鳥獸不至。
他走到的時候天都黑了。他粗粗的打掃了一下,生起一堆火,給自己在床板上鋪了些稻草,把療傷用的藥、棉花、繃帶一一擺好,還有將來打算換的衣服。他喝多了,覺得自己做這些很可笑,於是坐在那裡盡情的笑一陣。
然後掏出那把鋒利的刀。
☆、療傷
那天晚上他對自己做下的事,不久之後回想就已經模糊不清,清楚記得的只有漫天鋪地的痛,痛把眼前的一切都變作血紅色,仇人的面目在血紅色中扭曲,最後幻化成他母親的臉。
他再痛,怎麼痛得過母親生產之痛,父親受刑之痛?
他咬碎了棉衣衣袖,人卻在這血紅色中喪失了一切感知。
即使昏迷,他依然彷彿能感覺到痛,他整個人都在深淵裡,被黑暗和疼痛包圍著,看不到盡頭,哪怕盡頭只有粉身碎骨。
在那無盡的疼痛中,忽然有一道涓流細細的湧進身體,模模糊糊中似乎疼痛減弱了些。他連這麼一點點糊塗都不肯,強迫自己清醒,清醒。昏沉中意識復甦,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擺成了盤膝靜坐的姿勢。
這種姿勢為什麼疼痛反而減輕了?是誰在他背後運內功輸入真氣,助他抵抗疼痛?
“不要多想,守住丹田,按我說的做。”
蒼老的、熟悉的聲音。他心裡一緊,那道細流乍然一衝,避免了走入岔道。蒼老的聲音嚴厲起來:“按我說的做!”
他開始朗讀一段心法口訣。林平之沒有猶豫的機會,身體的痛苦也使他不能猶豫,他全身的力量都用來強迫自己照著做。他淺淺的內力怯生生的引導那道涓流,緩緩進入自己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那疼痛漸漸地緩解,血流漸少。
周天完畢,他已近虛脫,卻終於能夠忍受疼痛。他被好好的放平躺下,篝火的光映照出老人高瘦的身體,正是風清揚。他喃喃的說:“多謝太師叔。”
風清揚的臉在篝火的微光中凝重無比,沉聲說道:“不要說話,閉上眼睛,按剛才的口訣自行修煉。”
他當然知道自己正應該這麼做。於是依言閉上眼睛,繼續修煉。眼皮越來越沉重,內息依舊在流轉,他卻沉沉的睡過去了。
他在夢中數次被疼醒,每次□出聲,風清揚都在身邊低聲朗讀口訣,他下意識的隨著那口訣修煉,再次入睡。如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清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陽光透進室內,清清冷冷。
風清揚不知道在哪裡弄了個瓦罐,正在煮粥,清香四溢。他動了動,一動彈全身都痛得無可理喻。風清揚回頭看看,說:“別亂動。”
他低聲說:“讓太師叔看笑話了。”
風清揚淡淡的道:“我見你在思過崖上幾番輾轉,以為你為了衝兒想不開,卻沒想到是為了你的家傳劍法。我不知你有此決定,一時大意,幸好當時沒有走遠,否則你一條小命只怕便斷送在自己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