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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阮君烈劈手把那封信搶過來,迫不及待地看一遍。

“子然賢弟:南京一別,恍若昨日,你我已成陌路……”

從字跡與格式上看,確實是徐正恩本人。徐正恩在信上寫道,錦州失守時,他留下來執行堅壁清野的任務,心情絕望,信中寫道:“不想給共黨留下生產空間,我軍不得不搶光存糧,把百姓的房屋燒燬,不知多少窮人哭號奔走的慘狀,又滋生多少惡事……”

事關黨國的存亡,他狠心執行軍令,心中卻鬱鬱寡歡,自述“這是我自從軍以來最艱難困苦的一段日子”。在撤退中,他不幸被俘,試圖自殺,被解放軍戰士所救。獲救後,他想了很多,常常“思慮為何我黨慘敗至此”。掙扎一段時間,他放棄了原本的立場。徐正恩寫道:“賢弟羨慕我早生了幾年,曾為國父扶靈,經歷過北伐。愚兄何曾想過今日變節作一個貳臣……”

阮君烈心中不是滋味。

徐正恩在後面陳述了他的心情,寫道他“有愧於中山先生在天之靈”,然而實在“無以為繼”。信中說:“近年來,敗壞軍紀、誤國殄民之事時有發生,無需多講,你我都知曉。本以為克敵為上,豈料大局未定,我軍積弊太深,積難重返。時至今日,三民主義無法落地,民權、民生遭到踐踏。我等熱衷戰局,對此竟然毫無作為……”

“豈止是主義的喪失,”徐正恩寫道:“黨內離心離德,小人當權。愚兄與蔣公有師生之誼,北伐以來,誓死跟隨校長。賢弟必然認為,公對我的寵信是不會動搖的。嗚呼哀哉!事情並非如此!我一時激憤,惡了宋子文,便身繫牢獄。這件事請我未曾告訴過你……”

阮君烈心中震驚,翻過一頁去。

徐正恩敘說道:“不想失去蔣公的寵信,我常常違心奉承。真是羞愧難當!孔祥熙、宋子文等人不殺,何以謝天下?蔣公偏偏倚靠他們,令人痛心!黨國陷入危機,除了倚靠這些人,蔣公寄希望於美軍的援手,可恨美軍常懷不軌之心,藉機敲詐。賢弟可知,蔣公不做出退讓,美軍停在雲南的上千架飛機,寧可毀損也不交予我軍!讓人齒冷……”

阮君烈急切地展閱。

信中寫道:“如今想來,無論是美軍還是孔宋等大家望族,皆不是黨國能依靠的。抗戰勝利,我們依靠得是人民!自己的骨肉同胞!拖著殘軀,我時常回想,戰區的同胞食不果腹,我軍搶走存糧,點燃房屋,了斷的不是共軍後路。老百姓恨我們恨得要命……我們永遠回不去了……”

阮君烈手指微微發顫,不忍細看,快速翻到最後一頁。

徐正恩寫道:“被俘後,我發現所謂共產共妻,不要民族利益之說不是真的。新民主主義可以接受。痛定思痛,我決心與過去訣別,接受改造。舉行過追悼會,我已是死人,不必再活過來。唯獨思念妻兒,懇請賢弟念在往昔情分,代為告知他們:我尚在人世。”

阮君烈看完之後,將信緊緊捏在手裡,面色青白不定,久久不能言語。

葉鴻生陪在旁邊,為他倒酒。

阮君烈喝下酒,對葉鴻生冷道:“你該不會是想勸我?”

葉鴻生憂愁地笑笑,說:“沒有,你不會愛聽的。”

阮君烈對徐正恩的信耿耿於懷,說道:“戰局尚在中盤,我們如何就敗了?再說,國軍與赤匪的主義不同,我們自己完不成三民主義,交給敵人來辦,就會辦得更好?奉三民主義為圭臬?我不相信!這都是赤匪的統戰陰謀!”

阮君烈恨道:“徐兄沒有保全氣節,太過軟弱!”

葉鴻生不說話,苦笑。

阮君烈將信紙小心地折回去,揣到懷裡。

葉鴻生給他倒酒。

沉默中,兩人各想了一會心思。阮君烈悶悶不樂地飲酒。

葉鴻生低聲喚道:“子然……”

阮君烈放下酒杯。

葉鴻生溫言道:“子然,這一次交戰,即使贏不了,你也不會變成階下囚,不會和徐正恩一樣。你計程車兵也不會有危險。這一點我已經獲得了中央的許可,有權力做出處置。”

共軍嚴格區分了戰場起義、繳械投降和冥頑抵抗的對敵政策,頑抗到底的敵人將被消滅,繳械投降的敵人將被改造。阮君烈對此並不瞭解,但是他立刻生氣了。

阮君烈騰地一下站起來,眼裡冒火,喝道:“你想說什麼?你以為你已經贏了?”

葉鴻生急忙搖頭,說:“不是,我只是有個提議……”

阮君烈勃然大怒,截斷他的話頭,說:“我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