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樂握住奶奶的手,即使知道那手可能無一絲知覺,鄭樂說:“我在這,奶奶,你好好養病!會好起來的!”
鄭奶奶扯了扯嘴角,說:“好,好。”還微微點著頭,看起來精神頭不錯。
我接過鄭爺爺手中的蘋果削了起來,幾下削好了,切了一半給爺爺,又把剩下那半在盤子裡切成小片。我坐過去,把盤子遞給鄭樂,說:“餵奶奶吃點吧。”鄭樂接過盤子,奶奶看著我說:“禾子又長高啦。”我說:“對啊奶奶,我再努力點就要超過鄭樂啦。”
奶奶就笑,左手抬起來小幅度擺了擺:“不會不會,你爸爸就沒有他爸爸高,我看你是長不過了。”鄭樂轉過頭來看著我笑,說:“聽見沒,這輩子都別想超過我。”
奶奶眼一瞪:“你就知道欺負禾子!禾子比你小。。。。。。”我和鄭樂相視一笑,鄭奶奶又開始了。果然鄭奶奶說:“你要多照顧他,不能讓別人欺負他,你自己更不能欺負他。”鄭奶奶偏了偏頭,看著鄭爺爺說:“你得看著大孫子,他總是欺負禾子,以前還打禾子手心來著,哎我這個心疼,禾子又不像他,皮糙肉厚的。”
鄭爺爺就笑。鄭樂把頭輕輕埋在鄭奶奶身上:“奶奶可偏心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偏要欺負禾子。”鄭奶奶也笑。
鄭樂對他爺爺奶奶感情很深,他事無鉅細的詢問了鄭奶奶的情況,鄭爺爺在醫院陪著奶奶,鄭樂問:“爸爸呢?”爺爺說:“你爸爸忙,沒時間。”鄭樂說:“曹阿姨呢?”爺爺說:“她還要照顧小愉。”鄭樂有點火,壓抑著聲音說:“鄭愉都八/九歲了又不是奶娃兒!她又沒工作,怎麼不能來照顧了,留你兩個老人在醫院我怎麼放心!”
鄭爺爺嘆息了一口氣,說:“要是秀英在。。。。。。”
秀英是鄭樂的媽,跟著鄭叔叔在外面打工,離婚了就在外面不曾回來。鄭樂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她,也好多年沒提過她了。那真是一個決絕的女人,做媳婦時,盡職盡責,離婚了,便頃刻忘了一切。鄭爺爺又嘆息了一聲,將餘下的話自己嚥了下去。
我在一旁看著,心裡無端覺得悲涼。鄭爺爺中午要自己出去買飯吃。晚上也沒人輪換守夜。
這大概就是歲月。
我和鄭樂在醫院呆了一下午,晚飯後我倆買了點水果,給同病房其他人分了些,對面床是個老頭,也是中風偏癱,一箇中年婦女陪著。該是子女之類的。
另外一床也是個老人,據說是下午才住進來的,喝醉了倒在大馬路上,被送進來輸液。身邊也沒個陪的人。鄭樂拿了幾個蘋果放在他床頭,看那人在睡覺,也沒喊他。
過了一會來了箇中年男人,拿著一盒粥,也是前一個老人的子女,那中年婦女接過粥,給鄭先奶奶盛了一碗,不停說這是藥粥,吃了好。鄭樂道過謝接了過來。給鄭奶奶擱在床頭。那婦女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就開始大聲和我們聊天,詢問著鄭奶奶的情況。這種感覺讓我有些懷念起住在大院裡的日子。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護士來查房,看了眼中年夫婦的粥皺著眉說:“你們注意點,不要弄到床單上了。”那婦女擺著手,連連說:“不會不會,小妹兒你放心。”那護士撇了撇嘴,簡單地檢視下那老頭的症狀,又走過來查問鄭奶奶。鄭爺爺一一回答了。那小護士就轉身去檢視最後個老人,那老人也沒看護,小護士就去叫醒那老人。結果一碰,人都涼了。
小護士吸了口氣,出去叫了醫生,醫生進來了問護士:“怎麼回事?”護士說不知道。
護士轉身來問我們:“怎麼回事?”我們說不知道。
我們湊上前問醫生:“怎麼回事”,醫生說:“我怎麼知道。”
最後那床那人被推走了。也沒人知道怎麼回事。
只有那幾個蘋果還躺在床頭櫃上,紅的刺目。
大家看著那老人被推走,沉默了一段時間。當然並不是為那老人,他不可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必然有親人,連親人都不管他,我們做什麼活雷鋒呢,何況我們又沒有寫日記這種保險的習慣。
我們沉默,不過是因為身在醫院,誰也不願意晦氣近身而已。結果晦氣自己找上了門。
我們就只有沉默了。
最後那婦人先忍不住開了口,對著我們勉強笑道:“幸好你倆小夥子來了,小夥子陽氣重,哈,就把晦氣抵消了。”
我和鄭樂訕笑兩聲,幸好她沒說是我們陽氣重,把那老人衝死了。
我兩個大男生,待在醫院實際也幫不上太大的忙。鄭奶奶又是個有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