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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醋魚的澆汁遞到江揚嘴邊,笑容燦爛:“嚐嚐看,喜歡麼?”

江揚舔舔那銀勺,微微點頭:“薄而濃,甜酸適度,喜歡極了。”秦月朗右手執著平底鍋把糖醋汁均勻地澆上魚身,左手舀了一大勺滾油,潑在堆滿細姜的鱔糊之上,此時夕陽從側面照在他的身上,睫毛上一片金光,江揚恍惚覺得他在哭,他含著笑意說:“你居然偷聽大人說話,居然還記得這樣清楚。”

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一個傍晚,他們也是這樣站在廚房裡,他剛剛從御廚那裡學會這道他最愛的菜,趕著回來做給他嚐嚐,盧立本嘗過了,說了那樣的話,然後秦月朗低著頭舔過那隻他舔過的勺子,微微的臉紅了。

“快二十年了。”秦月朗長長地嘆了口氣,端著兩隻盤子走出去,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忘了吧,再想起的時候,我會覺得很難過。”

江揚站著不動,廚房裡都是記憶的氣息,他不知道怎樣去勸解,又覺得沒有立場阻止秦月朗的決定,何況這決定看來是最圓滿的解決方式。餐廳裡一片歡騰,鱔糊中的滾油仍在滋滋作響,醋魚香氣四溢,美味的食物,美麗的夕陽,生死與共的兄弟和情人,這場景應該讓人覺得幸福,江揚也覺得幸福,可是他知道秦月朗是玻璃房子里美麗的獸,過去現在將來,都註定只能遙望陽光。

秦月朗回到廚房開始炒土豆三丁,最平凡的土豆豬肉黃瓜加上最簡單的油鹽蔥姜,但他有本事把這種最家常的下飯菜炒得有滋有味,江揚知道他不吃肉,知道盧立本喜歡,他猜到,卻不說,秦月朗動作十分麻利,轉眼就炒好起鍋,土豆金黃綿軟,黃瓜清香四溢,他頤指氣使地對江揚說:“喂喂,不要閒在那裡,快去送菜!”

江揚果然端著盤子作服務生狀送到餐桌上,蘇朝宇雖然不知道秦月朗的故事,卻覺得異常,忍不住用目光徵詢,江揚用一個表示“放心”的眼神來回應他,再想去廚房的時候,秦月朗已經擦擦手走出來,一邊解圍裙一邊說:“濃湯山菌煲還在煨著,冰箱裡有槐花餃子,誰喜歡就自己去煮。”

江揚只得坐下,程亦涵已經開啟了葡萄酒,給每個人都斟上半杯,他們捧杯,互相揭短,吃堪比御廚的美味食物。秦月朗像所有精於烹道的美食家一樣,自己並不十分熱衷於吃東西,反倒十分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一掃而空的快感,始終只端著半杯酒抿著,偶爾舀一點沙拉。

“黑橄欖太澀,我都繞道。”江揚坐在他身邊,低聲說。

秦月朗側頭微笑,桌上大家都已經喝到半酣,蘇朝宇、慕昭白與程亦涵開始玩一種比拼記憶力與判斷力的酒令遊戲,三人均是全神貫注,誰也沒有心情聽他們兩個再聊些什麼,秦月朗把一些沙拉盛到自己碗裡,隔了片刻才說:“其實這是愛情沙拉,甜的蜜豆,酸的青檸,苦的黑欖,辣的辣椒,酸甜苦辣的愛情,怎就讓人如此著迷,卻又悵惘神傷?”

江揚嘆了口氣,手指轉著杯子的邊緣,隔了良久才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你談談。”

秦月朗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垂下眼睛,笑:“這是長官的邀請,我不拒絕。”

江揚揚眉,說:“好,我去書房等你。”

秦月朗反手拉住他,仰著頭說:“我去廚房給他們煮餃子切蛋糕,你可以做點咖啡嗎?”

江揚在心裡嘆氣,只得點頭。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落下,月亮還未升起,窗外那些花樹被路燈照耀著,看上去像是一叢一叢失去生命的塑膠花,秦月朗從冰箱裡拎出包好的槐花餃子,一面丟進煮沸的鮮湯中一面說:“姐姐其實不是那種賢惠的女性,不過餃子做的很美味,我和小盧都很愛吃,春天的時候就跑去爬樹摘槐花,像是野孩子。”

江揚安靜地聽著,廚房沒有開燈,秦月朗的神情在蒸汽氤氳中看不分明,他接著說:“有一次我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滿以為會摔斷胳膊腿,他在下面,沒有躲開。”

餃子已經慢慢鼓脹起來,在沸水中翻騰,秦月朗倒了一些冷水進去,不慌不忙地攪動著,接著說:“那次砸斷了他的右手,他用左手抱著我,臉色煞白地問:‘你疼不疼?哪裡疼?’”

江揚沈默片刻,秦月朗幽幽地說:“我終於知道我不是一個灑脫的人,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清醒,只是很難過,所以你不必太過擔心。”順手盛了碗濃菌湯遞給江揚,說:“吃了不少海鮮,暖暖胃才不會難受。”

江揚一勺一勺地抿著湯,半晌無言,他知道秦月朗是個多情又痴情的人,許多年來始終不肯升職調離元帥的身邊,不是因為不思進取,不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