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媽媽俯在我的床前哭得肝腸寸斷。我卻根本沒了一點力氣去扶她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哭,跟著也感到自己臉上有淚流了下來。
然後,爸爸走了過來,扶起了媽媽。
他的眼眶也紅了,卻比媽媽平靜許多。“他也來了,現在在他媽媽那邊……你……想見他嗎?”
原來樂楊也來齊齊哈爾了,不知道他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我能見他嗎?我真的很想見他呢。
只是,我還配見他嗎?
媽媽抽泣著,低下的頭微微搖著。無奈又無力。
我努力伸出手,拉了拉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對他們搖了搖頭。
如果這是你們希望的,我可以不見他。
反正,我也不知該怎麼見他。
不過,有個人,我卻不能不見。
(四十九)
我不能不見的那個人,是姑姑。
我製造出的殘局,不能再扔給樂楊一個人去收拾。
第二天,聽說姑姑的情況穩定了,於是硬讓我爸推著輪椅,把我帶到了她的病房。
病房裡,爺爺和奶奶都在。出乎我的意料,連樂楊也在。
我原本以為,爸爸他們會刻意讓我和樂楊避開。
幾乎一進門,我就看到了他。
他穿著件灰色的毛衣,站在姑姑的床邊,拿著吸管喂她喝水。也是第一時間,他抬頭看到了我。對視了幾秒,竟又默默地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我想讀出的內容。
坐在沙發上的爺爺奶奶見我進來,都站起來走到了我的身邊。
“手術結束才幾天,你就跑下床來了?”爺爺的聲音裡有隱隱的責備,奶奶已經幫著爸爸把我推到了姑姑床的另一邊。
見我過去,樂楊有些慌張地站到了床角,轉過身收拾姑姑剛剛喝過水的容器。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眼睛不再看向他。
“小酩,到姑姑這邊來。”姑姑側臥在床上,微笑著向我伸出了手。那微笑讓我覺得更加不安,本來,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姑姑會像媽媽那樣,或是,對我視而不見。
我僵硬地伸過了自己的右手,讓它被姑姑握著。
“小酩,你為我做的,姑姑真的覺得很感動,也很感激。”她看著我,因為手術後的虛弱,說話聲音很輕很慢,聽來竟有種特別的溫柔感覺,“樂楊以前也想過要做同樣的事,但是被我否定了,如果,我當時不是昏迷的,我也一定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不由地,又看向樂楊,他始終沒有轉過身,我看不到他的臉。
“你媽媽,一定很心疼吧?為我做這麼大的犧牲……等姑姑好了,一定好好地去謝謝你們。”姑姑繼續說。
身後,爸爸已經插話進來,“你安心養病,養好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回報了。”
姑姑點了點頭,又看向我,“也是因為你,姑姑和你爺爺奶奶才能又見面,我本來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女兒……”說著,姑姑的眼眶開始微微泛紅。身旁,奶奶也跟著在兩眼泛紅。
看著姑姑的眼睛,我心裡突然有了預感,她要對我說什麼。
“有些事,我們當時做的時候覺得理所當然,但其實無形中會傷害到許多人。年輕的時候,我不懂這些,現在自己做了父母,還經歷了生死,才漸漸明白。”姑姑握著我的手忽然緊了緊,輕輕嘆了口氣,“不被祝福的感情,是不會真正幸福的,你懂嗎?”
我點了點頭,心裡一陣淒涼。
這就是姑姑的態度了吧,雖然支字未提卻句句令我揪心。
其實,我還是該開心的吧。我本來,就沒再奢望什麼。
能用這麼和平的方式結束本以為的軒然大波,我應該滿足了。
接下來,姑姑又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下去。只是覺得心和剛剛開過的刀口一樣地痠痛。耳邊是姑姑輕聲的叮嚀,眼前是樂楊始終背對我的瘦削身影。
然後,爺爺催著爸爸把我推出了姑姑的病房。
出房門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竟是樂楊追了出來。
他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了我的身前,眼裡全是淚水。
“謝謝你,表哥。”
很久,他嘴裡說了這麼句話。最後的那兩個字堅定又殘忍。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