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我關上門,拉上窗簾,但是門旁邊的窗戶沒有窗簾,我想,我的房間反正是在最裡面,也沒有人願意進來,於是就放心大膽的朝身上灑水。
有人在看我,人的視線也是有溫度的,所以我感覺到了。
但是門外沒有任何人。
1934年4月21日:去見倉庫的陶姐,經過顧南山的房間。吸引我注意的,不是開了一半的房門,而是裡面的人。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我確認自己沒有見過他,他穿著警服,背影有點佝僂,他和顧南山站在一起,他應該說了什麼,顧南山的表情開始很嚴肅,後來又笑,這種笑容,我很久沒有看到。我想看的更多,但我已經不敢再站下去,因為他們兩個,太登對,太相配。說實話,我的心裡沒有一絲開心。嫉妒的要死。
方若雨本來要去找陶姐核對一下這次從總部過來的貨物,因為前後兩張單子的數目不一致。陶姐是倉庫的負責人,已經在分部做了很多年,細心耿直,一直沒出過差錯。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送來的兩張單子,一張是驗貨的時候陶姐開的,還有一張是核對的時候,核對人開的,既然兩張的數字不一樣,那麼他只能跑一次倉庫。
去倉庫,一定會經過顧南山的辦公室。
他不敢說自己完全瞭解顧南山,他認識的人自己一定認識,但至少,大部分,都認識。這個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哪怕他轉過來的那張臉,肯定也是陌生的。
方若雨看出來,他們很熟。所以顧南山會露出那種笑容,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不輕易笑,比起方若雨,顯然那個人更能讓他開心。在自己說出組織的秘密之前,他們還是仇人。直到現在,他還在被他關禁閉,在這個牢籠裡,出不去。
看到顧南山捂住眼睛的那一刻,他轉個身往過道深處走,即使臉色黑的要命,他也要努力調節,他要去談公事,卻偏偏在之前要被私情打擾。
自從離開南京,他要關心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別的,都不重要,方若雨冷酷地想。
陶姐是純正的上海女人,這是他們第二次接觸,四十歲,臉上卻沒有皺紋,他遇見過一些女人,年紀輕輕,因為家庭、事業上的不順利,自己放棄自己,方若雨知道自己沒資格評論,但陶姐與生俱來的自信是他欽佩的。
他不必推門,因為倉庫的大門工作時間是開啟的,裡面的小門用鎖鎖上了,鑰匙在陶姐那裡,在司令部,他的工作估計只能和陶姐有點接觸,但是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她。也沒有主動要求倉庫開門驗貨。
今天,可能一切的被動都需要被打翻。
他進去的時候手裡緊緊攥著兩張票,臉色又像被人搶了老婆,陶姐嚇了一跳:“小方?”
他把兩張票放在桌子上,抬頭看了看,原來倉庫有兩個人,陶姐,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看到他進來,她也只是撇了撇嘴,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塗指甲油。這個動作暗示著不屑,無視,方若雨不介意被無視,但也不想一直被無視下去。
不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善茬,好欺負。
他對陶姐說,“陶姐,我知道您一向認真負責,在您手上經過的事,沒有一樣是錯的,對嗎?”
從他進門,陶姐心裡已經明白一定是票的事情,但自己親手檢查的貨物,填的票,應該沒什麼問題:“哎呀我曉得的呀,我哪裡敢錯哦,錯了顧司令是要把我削掉一層皮的。”
不是陶姐誇張,而是顧南山的做事風格已經變成了所有手下心裡的鐵律,方若雨也記得,曾經有一個人在顧南山的軍隊裡喊報道的時候聲音軟了一點,顧南山當場就寫了封信給他讓他回家。他最討厭廢物,因為廢物不能上戰場,為家國出力,所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喜歡上的方若雨。
更讓這個廢物在自己身邊待了整整三年。
“這兩張票上的數字不太對,我想請您再看一下。”
他把票往前推一推。
“哎呀是不對,怎麼會的啊,”陶姐緊張兮兮地看了方若雨一眼,但他卻緊緊地盯著女孩,她剛想說上班時間調什麼情,結果一看第二張票上的名字,一拍頭,“小秦,我記得核對的人是你沒錯的吧?”
女孩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冒出來,“是、是啊,我寫的數目明明和你的是一樣的啊,我對對對過的。”
“一樣?你的記憶啊是都扔到海里去的了,我跟你說過貨物進倉以後顧警官又來要了點東西,怎麼會一樣啊?而且哦!你這個數字也不對的太離譜了曉得伐!”
女孩被教訓的一愣,接過票一比對臉瞬間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