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朗笑意更盛。
“我懷疑蘇朝宇的情緒。”
“怎麼講?”
程亦涵輕輕哼笑一聲:“蘇朝宇為什麼找你?為什麼被元帥稱為‘兒子’?推溯回去,你為什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基地?”
秦月朗從口袋裡摸出一隻戈壁石的小盒子,彈開蓋,裡面是整整齊齊半盒咖啡含片,他示意程亦涵嚐嚐,對方卻因為事態嚴重而越發對這種小動作產生了反感,根本不表示什麼,於是秦月朗從容又得體地自己含了一片,把玩著它:“你覺得江家利用了蘇朝宇。”
“是。”程亦涵回答得底氣不足。很明顯,他相信江揚對蘇朝宇的愛,卻不能相信貴族家庭在利益得失和感情選擇上的傾斜度。
秦月朗無奈地聳肩:“蘇朝宇自願去,他知道江揚永遠沒法主動遮蔽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因此,必須是他先走出這一步。只是……”秦月朗苦笑:“這一招,就連元帥和第四軍那邊也會跌掉眼鏡。蘇朝宇的辦法徹底而果決,但是我不得不說,蘇朝宇對自己夠狠,這種事,若不是他愛江揚,若不是他個性如此,仍誰也做不來。”
程亦涵正對風口,寒氣讓他哆嗦,讓他清醒,讓他冷漠。他仔細揣摩了一陣子,明晰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和地位,終於讓步:“瞞到何時?”
“走一步看一步。”秦月朗站起來,“我不準備讓更多人知道了。”
程亦涵咬牙:“您這招,不遜於蘇朝宇。”
“這是親外甥,這種謊言會換來一世平安。”秦月朗主動關了窗子,然後緊緊擁抱了程亦涵已經吹得冷透的身體,“你若內心不安,只需要想著‘紅茶戒指’那件事就好。”說完,竟沒事一樣走出去。
程亦涵軟在沙發裡,攥住他的備忘錄,腦海裡一片混亂。他想,作為一個好兄弟,他應該衝過去告訴江揚真相,告訴他,蘇朝宇那麼愛他;但是,作為一個副官,他知道洩露真相意味著什麼,他應該閉嘴,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期待圓滿的結局。程亦涵閉上眼睛。
在他還沒出生前,布津帝國的貴族勢力經歷了一次大洗牌。大型宴會上,大貴族之一的少年家主向當時在位的一位法王的女兒示愛,將白金戒指放在對方的紅茶杯子裡。陰差陽錯,女孩兒非但沒有因為紅唇觸碰到定情物而欣喜,反而在宴會後不久就離奇地死了。本來一件刑事案,卻因為牽扯多方勢力糾葛而變成了互相傾軋的絕佳方式,鬥爭之慘烈讓人不忍複述。少年家主一方落敗,沒人敢讓他們死,只是從此再也不能抬頭,於是有一天,少年的父親親自煮了一鍋海鮮和家人共進,當天晚上,警察從別墅裡收走了21具屍體,從60歲,到4歲,他們臉上帶著幸福的笑,為遠離了比死還痛苦的人間地獄。
程亦涵他們從小就知道這個故事,無論大人講述的版本如何,結論總是一致的。在如蘇朝宇、林硯臣這些百姓的孩子都讀著寓言和童話長大的時候,程亦涵他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步步為營和如履薄冰。此刻,程亦涵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忽然覺得無助。
為什麼……江揚剛才連問了兩次,現在,程亦涵也在問自己,為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為什麼?
隔壁辦公室裡,像是呼應一般,傳來了江揚砸東西的聲音。程亦涵努力說服自己平靜情緒,勇敢地站起來:為了那些眼前的和手裡的幸福時光,好好活下去,竭盡全力。
46(藍與黑)
與此同時,遠在首都的江元帥接到了密報,說江揚陷入新一輪危機,需要請示解決方法。江瀚韜確實沒想到蘇朝宇的動作這麼快,不動聲色地接過簡報看了一眼,手腕卻輕輕一抖。
明晰而兇狠的傷痕排列在蘇朝宇的臀腿上,軍醫的驗傷報告表明這是設計好的打擊過程,蘇朝宇的字跡略顯凌亂,但是能看出他清晰的邏輯和義憤的語氣,他狀告江揚身為長官濫施刑罰,條理分明事由確鑿,他說自己再也忍不了了,要將這個道貌岸然的“好長官”的真面目公佈於天下。
江瀚韜元帥尷尬地揉了揉太陽穴。蘇朝宇!他短嘆,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對自己如此決絕?你這樣愛著我的大兒子,肯在冰封的局面裡走最難的第一步,可是……他把報告重新閱讀了一遍,心中感慨無限:你對江家有多少信任,你真的以為,這是直通幸福的飛船嗎?
他聽見盧立本在外面整隊,看見自己的實習小秘書正在玻璃隔擋後面雞啄米似地點頭聽總助理訓斥,他手機有大兒子的號碼在螢幕上隨時可以撥出,甚至,他知道現在蘇朝宇應該就在隔壁辦公樓的證人監護休息室裡盤算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