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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毀滅性的美,讓人甘心情願地隨他沉淪,哪怕陷入永恆的黑暗之中。

他想起了他的頭髮,由髮根到髮梢一點點地褪色,直到灰白,直到全白。他記得第一次見面,他一個人獨立中央,侃侃而談,字字決裂,笑容卻是說不出的醉人,盪漾在每個人的心扉深處。陽光映在他的垂髫之發,漆黑、濃郁,如同他瞳孔深處的一抹濃得化不開的午夜。

他想起了他的微笑,雖然笑著,卻總讓人產生下一刻便要掉淚的錯覺。他的眼珠溼潤、剔透,定睛而視時讓人暖洋洋的,彷彿他的眼中只有一個人的存在,可一旦沉澱下去,卻又如子夜的烏啼,洋溢著詭異的色澤。

他想起了他一天比一天更長地陷入昏迷。他的臉龐異樣冷峭,頸上的青筋歷歷可見,手腕上交織著縱橫糾纏的傷疤,呼吸微弱地讓人覺察不出他的氣息。

有時,他覺得他很討厭,有時卻又覺得他可憐。當他討厭時,就故意賴在爹爹懷中,一邊軟語撒嬌,一邊時不時地蹭著爹爹的胸口。當他憐憫時,就想:或許他可以把爹爹的愛施捨給他一點點,當然只是一點點,多了,就會讓他苦惱。之後,當他想起自己的慷慨時,心情就更好了,彷彿多了一樁無心作下的善事。反正爹爹喜歡的,只有自己一人,施捨一點也無妨的。

臨近月底的一天,何慕陽的毒差不多已經清理乾淨,但出於保障的需要,藥還在繼續服用中。現在的行動早已駕輕就熟、司空見慣,再加上何景陽連日來昏迷程度日趨深沉,痛感也趨於麻痺。

何慕陽依偎在爹爹懷中,突然好奇地問道,“外面的陽光很好啊,他為什麼一直躺在床上,不出去呢?”

房間中一時肅靜下來,隔了一會兒,何九淵平靜地答道,“他的雙腿不便,不能夠出去。”

“哦,好可憐啊,就像陽兒以前一樣。”

這時,何景陽睜開眼睛,低低的說了一句話,莫黍俯下身去,極力辨認才猜出大概。她迎著宮主詢問的目光,略帶為難的回道,“公子說,他想出去。”

何九淵轉開眼睛,沒有回答。

何景陽費勁地開口,聲音喑啞,一字一頓,卻重重地烙到每個人的心底,“宮主,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就讓我再見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陽光吧。”

何九淵忽然沉下臉,甩袖而去,何慕陽回頭瞪了一眼,忙忙跟上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手足無措,直到何景陽低聲吩咐道,“莫黍,帶我出去。”

何景陽靠在輪椅上,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打在臉上,平添了一份血色。他微眯著眼睛,懶洋洋地笑著,好像一隻剛喝完米粥,臥在陽光下打盹的滿心暢足的小貓。

忽然,眼角的餘光瞥到樹旁的一叢星星點點的白花。他的眼睛頓時亮起來,示意身旁的莫黍推他過去。仔細端詳著怒放的白花,不由得微笑起來,低聲說道,“我以前喜歡一個人,每天都送他一捧花。他每次收到,都很開心。可是後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而這花,也始終不知道名字。”

莫黍心裡無端地歡喜起來,為著少主此時的精神奕奕,不由得想著,或許少主身子好起來也說不定啊,或許宮主心疼少主,他們不再像現在這樣賭氣,那該有多好啊。忽然,耳旁響起少主的吩咐,“幫我採一朵吧。已經很久沒有遇上,都快想不起它的樣子、味道了。”

拈花在手,他慢悠悠地湊到鼻端,深深地嗅著,目光繾綣萬千。

莫黍站在一旁,一開始還是歡喜的,為少主的喜歡而歡喜。但後來,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下來。她恍恍惚惚地想著,花,一年一年地開著,今年錯過了,還可以等明年,即使眼前看不到,但心裡知道它總會盛開的一天,這樣也就滿足了。可少主,現在人在這兒,但明年,又在哪兒呢?人,一旦死了,便是真正死了,連存個念想都沒有。只可惜,這麼美的花,如果少主看到,一定會喜歡的,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呀。

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之前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總以為少主有好起來的一天。可現在,看著少主的微笑,看著他連日來難得一見的發自內心的笑,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清楚,少主要走了,永遠地走了,走了就不再回來了。她的心頓時被一股巨大的悲痛佔據,她從沒有想過,沒有少主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從。

突然,柔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你怎麼了?”

她一愣,下意識地拂上臉龐,卻是一手的溼潤,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望著少主,一臉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