韁繩交給下人,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不讓他先回去歇著,明日再來?”
那人道:“懷公子問漢王出門何事,有人答說是送虞太守,懷公子說既然是送人,一會兒便能回,就等著了。後來晚膳的時候,漢王還沒回,懷公子說,既然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如再等一等,漢王定然快回了;這便一直等到了現在。”
古驁嘆了口氣,不由得道:“……唉,你們怎麼招待客人的?日後不準這樣怠慢懷公子,若是下次再遇此況,就說我第二日一早自當拜會……”
“是。”
解下了披風,古驁快步穿過月色荷塘,來到廳中,只見其中幾秉明燭照耀,明暗隱約搖曳。
懷歆正站在門邊,手上捧著一杯冷茶,遙望著夜空,形容說不出的孤寂,只有燭光勾勒出他纖長的影。
見到古驁來了,懷歆並沒有收回目光,只是輕輕地道:“……雲公子去了,我今日才知……陳江說漏了嘴,說廖去疾給你來信,想在雲山上給雲公子立碑,你不允,他倒是想討好你,討好到了痛處。如今在京城,雍廖兩家激戰正酣,還是漢王這裡閒情逸致。”
古驁聽出懷歆語中的諷意,只好上前一步,歉然道:“懷兄……”
“為什麼不告訴我?”
“當日……”古驁苦笑,想起懷歆那天思念父母而枯槁憔悴的模樣,道:“那時你身體不好,我怕與你說了以後……”
懷歆低下了頭,古驁發現他眼底又佈滿青影,懷歆垂目看著自己的布鞋,道:“我今日知道了,來尋你,你卻不在。”
古驁感到滿心的愧疚,道:“懷兄……外面風涼,裡面坐吧。”
懷歆搖了搖頭,月光灑下,落在他身上,輝色青白,更顯了寥落,沉默了半晌,懷歆又道:“我上次向漢王諫言,說到虞太守的事,漢王當時說,容再議,如今漢王想好了麼?”
古驁道:“那件事我心中已有定議,你莫要憂心了。”
懷歆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漢王倒是找了這麼個法子,與虞太守交心,只是當年雲公子苦戀了你那麼多年,你卻絲毫不假辭色。之前我還見雲公子送給漢王的腰帶,你係在腰上,如今換了虞太守送你的王服,倒是再也看不見腰帶了。”
☆、第110章
“懷兄……”古驁有些難過地道:“你說得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我至今不敢忘記恩師山雲子的教誨,他曾託我以承遠殿中眾先人遺志,我可曾一日忘懷?……雲公子贈我那縷腰帶,乃是書院古錦所制,其中意蘊,也正合了山雲子他老人家對我之殷切所託所期。如今我這身王服,難道不是為了伸天下之志?我願北上抗戎,揚名四海,難道不是為了雲公子能死得其所?”
“你醉了,一身酒氣……”懷歆悽然道,“一派胡言亂語。”
古驁道:“我哪裡胡言亂語了?我若是一直守衛在山雲書院,斷不會讓雲公子發生那樣的事……”說著,古驁嘴角亦蔓延出一絲苦笑:“可我,終究離了雲山,遊歷天下。”
“我知道,是我無能,沒能護著恩師與雲公子,方才使他們一人臥病而去,一人早夭而亡。我已出山,事到如今,若是我尚不能承天立命,繼承山雲書院先賢遺志,如何對得起被我拋下的恩師,和一直守衛在書院的雲公子?這襲王服,乃是今後漫漫征途的門階,是我所主張、我所願景實現的踏板,正是穿上了它,才不枉恩師與雲公子在天之靈。”
懷歆幽幽地道:“這麼說,你如此,倒還是對了?”
古驁面色懇切:“……沒告訴你雲公子的事,是我不好。你怪我,也是應該的。”
懷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再說話。古驁見懷歆難過得有些不自抑,不禁想到,自己在梅雋離開的時候也曾如遭重擊,後來恰逢漢中多事,那最難押的幾日,竟在牢中生生度了過去,那時內外交困,實在無法抽出一絲空閒兒女情長,思及日後種種,這才令他重振旗鼓。如今古驁擔心懷歆傷心又及肺腑,便打算給他尋些事做,衝散那愁思。
古驁靠近了一步,在懷歆耳旁道:“……進屋吧,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懷歆抬起眼:“你要說什麼?”
古驁嘆了口氣:“今天我不周,讓你等了這麼久。但既然你來了,有些事,我們也該有打算。”
懷歆這才離開了倚靠的門扉,跟著古驁進了房間,古驁反身關好了門,又親自給懷歆倒了冷茶。懷歆接在手中,古驁緩聲道:“這些日子,可累著你了,坐。”
懷歆在椅中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