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往上,能看見的景色越好,虞君樊收起了水袋,遙望著雲端下的漢中山水風物。古驁忽道:“今日登山,有你在身旁,萬仞的高峰,好像都不難爬了。一轉眼,已經快到山頂。”
虞君樊聞言微怔,朝古驁望去,想在他臉上撲捉到哪怕一點心跡的流露。古驁的這句話,似乎是在影射他們今後要共同經歷的苦難與挫折,直到爬到頂峰的那一刻,古驁在告訴他說,如果有那一天,他願他在身側。倒影在虞君樊瞳仁的影子裡,古驁容色彷彿感慨萬千,神情但見襟懷遣蕩,好似不過直抒胸臆……
古驁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交,虞君樊感到自己幾乎被炙熱的眼神灼傷,只聽古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君樊,陪我一道徵戎地罷。”
虞君樊一時怔忡,他只聽見他自己的聲音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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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京城中燭光幽幽,皇宮內殿短暫的會面最終不歡而散,雍太后正抹著淚,小皇帝拂袖而走,雍馳則帶著人馬一路馳出了皇宮之外。
“查!”雍馳眉頭緊鎖:“給我徹查!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妄為!”
“是!”虎賁眾將舉著火把,領命而去。
原來就在雍馳回到京城後的不久,皇宮中忽然傳出了晉王暴薨的噩耗!雍馳聞知此事時,正以養傷為名,在雍宅中召集親信,籌謀朝廷之中應對之策,原本幾乎萬無一失的佈局,卻忽然被這從天而降的驚雷炸破。一時間就像排演好的劇本般,小皇帝三更半夜召集眾臣哭訴:“有奸人害死了朕的哥哥!”
而在江衢的廖家也同時遙遙發難,不幾日妄測之言便傳遍了上京:“攝政王雍馳竊據尊位,圖謀不軌,晉王一直乃是他總覽朝綱的心頭大忌,此番兵敗之後居然痛下殺手!”
晉王曾是一面清君側的旗幟,如今在京城,只剩作為一顆棋子的作用,他為朝廷牽制著那些曾舉兵的諸侯,又同時作為諸侯的供品,擺放在京城。
此番晉王被弒,雍馳幾近氣極。他一方面恨廖家心狠手辣,居然拋棄了晉王,投靠了新主;另一方面他心中大罵雍家諸人都是廢物!自己不過離開了京城片刻,一個沒留神兒,剛回來就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
適才雍馳在大殿之中,簡直恨不得把他那不成器的外甥從龍椅上拽下來,呵,他想親政,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了去,與廖家結成了同盟,一起來算計自己這個親舅舅!要不是自己,他能當上皇帝?不知好歹的東西,雍太后也是個沒用的,與女人爭鬥倒是在行,卻一點也不顧全大局!就在剛才,還護著那群蠢材……
雍馳的神色冷冽了起來,眼梢都帶了一絲寒意,他身周的侍從感到了其目光如刀,都小心翼翼地低下了頭。雍馳縱馬一鞭,座下烏騅筋骨之傷未痊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在鋼鞭的催促下朝雍府馳去。
雍馳心中忖度著:“殺晉王的人我心裡有數,這次牽連出來,我倒要看看究竟還有誰參與此事,看誰在朝廷上為廖家說話,不如就此一併都株連了……”進而又想:“廖家我還是小覷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此!”
到了雍府,雍馳翻身下馬,烏騅被僕役牽走,發出一陣悲鳴,雍馳滿懷心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府門,他心道:“小皇帝長大了,也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可惜蠢極,如此看來,雍太后亦不善調節……不如以後把她兒子給廢了,自己做主才好!”
走到門前,雍馳又不甘地憶及:“若不是最近總是噩夢連連,睡不安穩,我怎至於如此精神不濟,竟令對手鑽了空子!”
雍馳在僕役的服侍下梳洗了,楚氏迎了出來,關切地道:“夫君……”
雍馳擺了擺手:“我在書房看書,你不用服侍了。”
楚氏識大體地點了點頭,道:“夫君注意著休息,別熬太晚了。”
楚氏離開後,雍馳一個人爬上了書房的床榻,拉起被子蓋了。他知道明日與後日,乃至於這件事解決之前,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容得他半點疲怠。可自從漢中征伐受阻回京,他便總是睡不踏實,有一次他忽然大叫一聲從被中坐起,嚇的身旁的楚氏連連給他撫背,端水,勸慰……一時間,雍馳覺得自己在妻子面前,無所遁形,顏面無光。
後來,雍馳擔心自己再次惡夢驚醒枕邊人,竟臥於床榻無法入睡……於是索性搬到了書房。
雍馳自己知道,他小時候那次劫難也是如此,事後總是噩夢,只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才能撫平傷口。雍馳這次亦對自己說,沒關係的,不過是一段時間罷了,挺過去便好。
這日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