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轅設在一個小村鎮上的祠堂裡,此處離大營還有數十里遠。因為天黑不便衝擊轅門,以恐造成譁變,便派使者先行前往報信,裴昭業暫時在此地等候訊息。
裴昭業萬萬沒有想到,留在京師南門監視敵情的徐士丞會擅離職守,跑到這裡來。更沒有想到,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個自己魂牽夢縈的人。他第一眼望見葉漸青的時候,心臟幾乎停滯了。葉漸青滿臉滿身的血,連毛孔都在滴著水。
“你哪裡受傷了?”他再也忍耐不住,拉他入懷,連聲問道。徐士丞等人慌忙避退,亂成一團。“我沒事,是別人的血。”葉漸青掏出那個包裹。
此時此地來不及細細分說。包裹開啟,裡面是油紙包的一封信,還有一條玉帶。長方形的團龍紋白玉銙,一共有八枚,鏤雕不同的龍樣。正中的帶扣是圓形,明顯缺了一枚。裴昭業拆了信,湊近燭火細看,看完之後,臉硬得像石頭。他將信遞給葉漸青,葉漸青將信將疑接過,先看落款,嚇了一大跳:“太子妃為何寫信給你?”
沒有得到回答,因為裴昭業自己也不知道。葉漸青一目十行看完,心驚肉跳,只覺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了。
裴昭業用油紙重新封好信,頭上青筋暴起,手裡握緊玉帶。葉漸青此時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裴昭業連忙喚人帶他去喝薑湯換衣服。衣服換到一半,聽見遠處傳來答答的馬蹄聲,似有百人之眾,葉漸青於是又匆忙回到了前堂。
天璇營的統帥叫羅沉水,因他手下的將士所用的刀劍鎧甲統一為銀色,也被美稱為“銀刀衛”,是可以和“金吾衛”、“羽林軍”相提並論的皇家之師。這一百騎的先遣隊馳到近前,立刻被人攔下。雙方互相喝問,“銀刀衛”對“羽林軍”。來者自報姓名是羅沉水的手下,姓黃的中郎將。
此人隨後被帶入祠堂,只見堂內不過三五人,端王便服坐胡床受參,責問道:“本王令人送信給羅大將軍,讓他來接陛下諭旨,怎麼他不親自來?何其悖慢也!”
黃中郎將滿臉橫肉,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謹慎回答:“羅帥這幾日練兵傷了腰,著實下不了床。先遣卑職帶一百人遠接王爺。請王爺屈尊往大營一敘。”
“下不了床?”裴昭業冷笑數聲:“聖旨他都不放在眼裡?”
中郎將手握刀鞘微微側身,露刃站於堂中,開口是替主帥求情,態度卻頗為倨傲,彷彿連端王都不放在眼裡。裴昭業面帶怒色,忽然開口道:“你家主帥的病本王能治好,你信不信?”那中郎將見他話頭轉得快,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裴昭業邊從袖裡抽出一物,邊冷笑道:“治你家主帥的藥,便是這條玉帶,是也不是?”
那中郎將大驚失色,便是他動搖的一瞬間,徐士丞和葉漸青從左右分別撲上來,擒住了那人。那人被壓制在地,還不忘抬頭死瞅著那條玉帶看。裴昭業便傾身將玉帶放在他面前,指著代表天璇的團龍紋白玉銙道:“羅沉水派你來打探訊息,你一定知道不少內情。這是太子和羅沉水約定的虎符對不對?今夜不見此枚玉銙,羅沉水誓不發兵對不對?若是逼急了,他還要屠戮信使對不對?”
“末將什麼都不知道。羅帥並沒有說這些話。欲加之罪而已!”黃中郎將極力分辨道。裴昭業直起身來,抬頭望著祠堂外面無邊的夜雨,嘆息道:“羅沉水真不該叫你來試探我!”他猛地一揮手道:“殺!”
徐士丞將此人拖出祠堂,只見洶洶的火炬之下,眾人在潑灑黃土鋪墊道路。黃土之下是新鮮的血痕。“你們,早有準備!”他所帶的人馬已悄無聲息地被盡斬於帳前。
徐士丞再轉回祠堂之時,裴昭業已在葉漸青的幫助下穿好了鎧甲。“王爺要武力奪營?”
“是。”裴昭業轉過身,望見徐士丞熱血沸騰的樣子,苦笑道:“同室操戈,我的罪孽又深了一層。”葉漸青額角亂跳,裴昭業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留在這裡。”葉漸青頻頻搖頭:“不,我隨徐將軍去天樞營,為殿下爭取時間。”裴昭業定定凝視了他一會兒,爽朗道:“好。你和士丞要多加小心。陛下已許我專殺之權,若天樞營統帥有一絲半點的猶疑,可就地斬殺。”
承平末年的冬至過後,淦京的人們一覺醒來,天也大變了。各類市場門面都已封了,街道上到處是荷戟的羽林軍,不許人們隨意走動串門。城內各個角落都有黑煙冒出,御道上不時響起馬蹄聲和各種喝問聲,沒完沒了。一時間淦京人心浮動,風雨飄搖。
大理寺左風眠整夜未眠,在鎮壓了京畿守備杜羨的謀反之後,初步平定了京城的局勢。京兆尹杜超因為畏罪而掛印自囚與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