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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寺廟後留下看不懂的痕跡。沒幾天便有人追上他們,兩人神秘兮兮地咬了一陣耳朵,來人便抱拳告別,折向北行了。

鐵盒裡的東西,嵐山一找到安全的客棧後便當面交給了他:“教主說他若一時回不來,便讓我把這個給你,你自己看著辦。”

葉漸青接過布包,抱回自己房裡翻看,卻是一疊舊年的書信卷宗。他拆開第一封書信,看到落款是“卑職巡鹽御使史謙”。書信是寫給鎮國公主的,時間是十五年前那個暴風雨的前夜。史謙說他已經“豁出去”,彈劾的奏章已交給驛丞遞解上京。公主若有一絲的“良知”,便也應該隨他上疏,細數鹽務貪腐之風。

葉漸青一目十行看完,只覺胸口被鑿出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往外流淌。

左風眠並沒有騙他。看史謙言辭激烈的指摘,他無法想象祖母當年的反應。是勃然大怒還是視若無睹?

他再翻下一封書信,卻是另外不相干的人寫的,內容是懇求公主為他向聖上討官的。信後附一份“薄禮”的禮單,琳琅滿目,歎為觀止。“他們,竟然敢明目張膽賣官鬻爵!”葉漸青怒不可遏道。

一連拆了五六封舊信,內容五花八門,不是為罪臣求情便是要官討賞,語言之赤裸直白、內心之骯髒猥瑣實在難以形容。這些寫信的人現在大多身居高位,不是一州長官,便是朝廷重臣,誰也想不到竟然還有這麼一段“黑歷史”。這裡面甚至還有太子手書,為路過晉陵的家臣向公主打招呼。

昔年鎮國公主府權傾天下,滿朝文武依附以謀進身之階。有這些東西留下不足為怪。葉漸青看到後面,心情漸漸複雜,他自己問自己道:這些人的無恥要求,公主奶奶到底是如何應付的?祖母留下這些信件和罪證,到底是要做什麼呢?顧蘇又為何把此物轉交給了自己呢?

這一夜,他在客棧裡做了一個夢。夢中冰天雪地,他站在西山懸崖邊,聽著地底傳來的呼呼風聲。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兩團紅色的火光,一個很像顧蘇的聲音說道:凝視深淵的人,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臨近年關,道上擠滿趕著回家過年的人。

因為晚上沒有睡好,葉漸青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路上都在打呵欠。中午在道邊茶棚午歇,嵐山問他道:“你昨夜做噩夢了嗎?我聽見你叫喊。”葉漸青接過她遞來的竹筒,喝了一口水,繼而低下了頭。茶棚裡面都是老粗,沒人注意他兩個年輕後生。但稠人廣坐之間,不好說什麼私密的話安慰。

等下午上路時,嵐山還見他蔫頭蔫腦地騎著小毛驢,便忍不住趕上來道:“喂,無聊不,我說個故事給你聽。”葉漸青稀奇道:“你還會說書?”嵐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張口就來:“從前,在中州永城有一戶人家……”

她從兩個少年在金剛橋下相識開始說起,一飯之恩,千里相隨。臨溪收服豪強,篳路藍縷;繼而北上勤王,展露頭角;京城拒婚,倉皇北逃;又然後坐鎮徐州,堅守危城;接著江陵討伐,折戟沉沙;又是流落大漠,鐵血邊關,終於匡復舊京,三分天下有其一……

葉漸青慢慢聽出端倪,已知她說的是前朝白氏舊事。長路漫漫,這些野史,他從前也聽別人說過一二,卻都沒有她說得那麼娓娓動聽、身臨其境,好似她自己曾生活在百年前一樣。

他一路默默聽到最後。嵐山見他臉上意猶未盡的神色,忽然問道:“你可知齊王白雁峰被人誣以謀反,他為何不向少帝辯解,卻選擇與王妃一同殉道?”

葉漸青道:“少帝猜忌叔父,辯解也是無用。”

嵐山似乎並不滿意他的回答,又問道:“你可知細柳公主在裴邵兵臨城下之時,為何選擇自焚,而不是開城投降?”

婦人的心思,這個葉漸青難以揣測了。

嵐山卻不依不饒追問道:“你可知鎮國公主為何一看到裴昭業和顧廷讓,什麼也沒說,就兵解而去?有什麼是他們即使放棄生命也要保護的?”

葉漸青臉色大變,萬料不道她說到自家身上。嵐山渾無忌諱,看他一眼,篤定道:“他們都有一點相同,他們有孩子有後代。齊王夫婦為了世子,細柳公主已懷了青君,你的祖母則是為了你。”

她說到這裡不再看他,轉頭凝視長空,悠悠道:“你的祖母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偉大的英雄。亦正亦邪才是英雄本色。倘若你因為窺視到這一點點黑幕便成了驚弓之鳥,開始懷疑人生,那我勸你也不必再下江南了,趕快回端王懷裡躲著去吧。”

倘若你不想再糊里糊塗地活下去,你就要勇敢地與深淵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