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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方是一處杏林。杏花已經落盡,枝頭掛滿青澀的小果。裴昭業遠遠地,就對左右說:“開啟囚車,把安寧侯放下來。”

頭枷一去,失了支撐,葉漸青身子委頓下來。裴昭業立時從馬鞍上飛身而起,一手扶在他背後,將他從囚車上抱下來,尋了旁邊杏樹下一處落花鋪墊的乾淨地。晴雲撲過來,心急如焚喊著葉漸青。

葉漸青慢慢回過神來。裴昭業接過手下遞來的水,喂他喝了幾口,道:“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葉漸青木然的表情裡有了一絲裂痕,抬手推開他,道:“多承端王關照,感激不盡,容圖後報。”

裴昭業苦笑,怎聽不出他話裡刻骨的恨意,便輕聲道:“你莫怪我,這也是做做樣子給東南的官場看看。如今出了許州地界,你和晴雲坐我的輕便馬車吧。”

葉漸青目中一絲溫度也無,道:“我是罪臣,你是皇子,哪有罪臣坐皇子的馬車,置朝廷的法度於何地?”

裴昭業道:“漸青,你生我的氣了?生氣也沒關係,但你剛剛病癒,不易過勞。還是坐馬車穩妥些。”

葉漸青心頭火起,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有什麼生氣不生氣的?你我立場不同,談不上恩怨情仇。這本來也是我該受的。端王的厚意,恕罪臣無福消受。”

再談下去便要談崩了。裴昭業想路途漫漫,總有他支援不住的時候,也不在這一時,便站起來柔聲道:“好吧,我不勉強你,你也不要勉強自己。”他走時看了一眼晴雲,那意思是要她多擔待些,晴雲微微點了點頭。

滿地殘紅,留春不住。待他走遠了後,葉漸青眼眶一紅,終於墮下淚來。晴雲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在一旁默默守候。又過了一會,一個僮僕提著一個精巧食盒過來,說是兩人的午飯。

晴雲開啟漆盒蓋子,不覺怔忡了一下。四菜一湯,蘑菇煨雞,梨條果子狸,涼拌筍片,海帶豬肚絲,血粉湯,每一樣都是葉漸青愛吃的菜式,而且還微微冒著熱氣。這牢飯也太好了點,不怕人把牢底坐穿嗎?她心裡一顫,面上卻不動聲色,每碟夾了些菜細細品嚐,沒有異味,才拿了筷子遞給葉漸青。

葉漸青機械地往嘴裡塞著飯菜。他邊吃邊掉眼淚,想到淦京之前還不知要走過多少州府,被多少人指摘圍觀,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快要吃完時,忽然聽見答答的馬蹄聲,一人一騎往這邊杏樹下來。

來的是顧廷讓。這人大約十年前自薦到公主府,裴永真因覺他來歷不明,一開始不敢大用他,只讓他在外府打打下手。他武功不錯,為人又謙遜低調,又替公主府出了不少好點子,路遙知馬力,漸漸公主府上下便去了戒心。彼時江希烈出外公幹,楊管家一個人周旋於許州鹽商之中,分、身不暇,便找裴永真回稟,要一個人搭手,指名要顧廷讓。這樣顧廷讓名正言順滲透到了鎮國公主府。

不過裴永真還是對他有顧忌,等江希烈一回來,便藉口小侯爺大了難調、教,將他調去了回柳山莊。在旁人看來,換到衙內身邊做師傅,下半生也算有了靠山。但顧廷讓知道這是明升實貶,裴永真到底放心不下他。好在他能裝蒜,竟然讓他在回柳山莊也摸出了不少門道,終於打探出小鏡湖底的密室,來了個釜底抽薪。

葉漸青與他有五六年師徒之誼,甚為相得,此時看見他不覺又是心酸又是憤慨。

顧廷讓身形高大,顴骨突出,五官稜角分明,走過來掃了一眼食盒,眼裡便有些不懷好意的笑意。他拱手道:“小侯爺,可還吃得消?端王要我來勸勸你,不要一時意氣。侯爺身嬌肉貴,又是皇親國戚,總要顧及些皇家體面。”

他這哪是勸人,分明是火上澆油。葉漸青眼裡射出兩道憤怒的目光,為什麼從前覺得他儒雅可親,與他無話不談,連與袁尚秋、趙南星的秘密交往也從不瞞他,自己分明是瞎了眼睛。不但害了袁、趙兩位好友,連公主奶奶也間接害在他手裡。

葉漸青忍下心裡的波濤翻滾,抬頭望他懇切道:“顧先生,念我們師徒一場,你能不能告訴我,袁公子是怎麼死的?”

顧廷讓愣了一愣,沒想到這當兒他想的還是袁尚秋、趙南星的事,便揚眉笑道:“告訴你也沒什麼,袁尚秋是寧半城出七那天被左風眠刑訊逼供打死的。聽說他死到臨頭也不願攀咬侯爺,在供詞上簽字畫押。左風眠當著趙南星的面將他活活打死。沒想到袁槐客這個孬種,竟然生了這樣一個講義氣的兒子。”

葉漸青渾身瑟瑟亂抖,聽到最後,“哇”一聲將方才吃下去的飯菜都吐了出來。晴雲輕拍他的脊背,抬頭望了顧廷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