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從旁邊飛來一條鞭子,將他的輕弓劈手卷了去。他大驚失色,回首一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騎,是一箇中年文士打扮的人。
葉漸青又驚又喜,失聲喊道:“顧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是回柳山莊的西席顧廷讓,此時峻色道:“你隨我過來。”
葉漸青回看不遠處的人群,不知為何那群人突然圍成了一團,他還在尋找趙南星的身影。顧廷讓牽了他馬匹的韁繩,在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將他帶走了。
兩人往晉陵的方向跑了十幾裡地,終於停了下來。葉漸青滿頭是汗,委屈哀求道:“顧先生,你救救我朋友吧。”
顧廷讓冷著臉道:“戕官無異於謀反,你是要給公主府再添一條大罪嗎?”
葉漸青看他臉色不禁打了個寒戰,問道:“您說‘再’是什麼意思?”
顧廷讓嘆口氣道:“快隨我回晉陵。裴昭業帶人去抄公主府了。公主府若不倒,你朋友有的是機會來救,若是公主有個萬一,覆巢之下無完卵。”
葉漸青好似頭頂打了個焦雷,也不敢問他從哪兒得來的訊息,只抖聲道:“抄家豈能兒戲?我們府上犯了什麼大罪?”
“一時說不清,先回去再說!”
鎮國公主裴永真昨夜驚了夢,直到早晨才有幾分睡意。她六旬年紀,年事已高,晚年得了個怔忡之症,聞聲則驚,夜不成寐,所以她休息的時候,身邊不留一個下人。院子裡便連路過的貓都踮著腳走路。
然而這天上午,院外的長廊上卻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裴永真在淺眠中聽見楊管家在外面連喊了幾聲。她驚醒之後,本來要罵人,但轉念一想,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便揚聲要管家先進來。
門外守候的一個丫頭開啟了門扇,先進臥房把她扶起來。楊管家在屏風後面聽著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聲音,簡略說了幾句。
裴永真略一遲疑,問道:“那吳嘯存是何人,怎敢攀扯我們公主府?”
楊管家就照實說了,他心裡還存一絲僥倖,以為裴昭業以小輩身份不敢輕舉妄動。
裴永真眉心的皺紋都聚攏到了一塊。小丫頭嚇得手下一顫,公主擰眉的時候就說明十分生氣了。
“我早就說不要管袁槐客的閒事。江希烈老大的人了,做事也太不牢靠。這種人用過殺掉就好了,怎麼還留著禍害主子?江希烈人呢?”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繞過屏風,坐在窗下的梳妝檯前,一伸手推開雕花窗戶。外面春光正好,林鳥相鳴,嚶嚶成趣。
“公主忘了嗎,江先生今早按您的吩咐去處置西郡的田產了。”
小丫頭打散頭髮,怯怯問道:“殿下,今日梳什麼頭?”
裴永真道:“梳個宮裡的百花髻吧。”說完這句,她又漫不經心道:“派人去尋江希烈,叫他不要回公主府,找個安全地方躲一陣子。”
楊管家悚然而驚。
裴永真繼續道:“你找幾個幫手,把賬房裡的東西拾掇一下,能燒掉的就不要留。”
“帶幾個人去回柳山莊,叫漸青隨他們出海,琉球也好,占城也好,能走多遠走多遠。”
楊管家冷汗涔涔,聽她一一吩咐完畢,猶豫道:“殿下,這是不是太過了。”
裴永真抿了抿鬢角,嘆氣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楊管家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道:“曉得了。其它事都好辦,只怕小侯爺不聽話……”
裴永真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一手扶著頭上的翠鈿,一邊站起身來,長舒廣袖。一個豔麗的宮裝佳人赫然在現,丫頭和管家都看花了眼,已經有十幾年不見公主這樣盛裝打扮了。
“準備車架,我親自去回柳山莊。”
姜到底是老的辣。裴永真處變不驚,施施然到了回柳山莊。入門時,一眼在眾僕之中單挑了晴雲出來說話:“晴雲,小侯爺呢?”
晴雲看不見暖雪在旁邊殺雞抹脖子般遞眼色,直來直去道:“方才馳馬剛剛回來,應在渡月堂上。”
裴永真滿意點頭:“你們替小侯爺收拾幾件不張揚的衣服,打包好放在我車架上。小侯爺要出遠門。”
葉漸青早上出門是一身勁裝,回來後想起這幾天一直都在渡月堂睡,半夜偷偷走時,外袍也丟在書房裡。他後腳剛進渡月堂,裴永真前腳也邁進了山莊門。
公主腳不沾地沿著湖堤走著,她步伐極矯健,一點也不像六旬老人的模樣。反而是後面的晴雲暖雪跟得氣喘吁吁,一手提著裙角,小跑著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