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星垂眸不語。
左風眠繼續柔聲道:“我看過你的文章,義理辭章皆備。詩也做得好,有遊俠之氣。你名門之後,天資靈秀,又剛中了舉,正前途光明之時,為何要棄儒從商?世人一旦好利,廉恥心則無,就不畏法,甚至成為致亂之階。這些道理你難道不懂?”
他以名教相誘,趙南星忽然咧嘴一笑道:“大人是探花郎,意氣殊高潔,自然看不上逐利之輩了。不過南星眼中,士子出入公門,青衣屈膝,爭權奪利,有的甚至要解衣解履,恬不知恥,也如市中妓女無異。”
“你!”他指桑罵槐,左風眠眉毛倒豎,便要發怒,忽然婉轉一笑,又道:“你自己也說,剩下時間不多了,我們就不能好好說會話嗎?”
兩個聰明人說話,太過直白,都是刀刀見骨的惡意和傷害。
趙南星舔舔嘴角道:“左大人,我那位朋友明天未必會現身。我不供出他,他自然會想方設法救我。我若供出他,樹倒猢猻散,自個也落個沒趣。且你們手中沒有人證物證,只憑我一個人睜眼說瞎話,也難做成鐵案。到時候打虎不成,被反咬一口就不上算了。”
他真是一針見血,一語中的!裴昭業、左風眠手裡少得不就是證據嗎。
左風眠陰仄仄笑道:“你果然所知甚多。那十二本黃冊的下落,你知道嗎?”
許州城西有虹橋,其水號小秦淮,是越女吳姬聚居的地方,頗多秦樓楚館。吳嘯存晚上吃完花酒,付過了賬單,沒有留宿,找鴇母借了盞燈籠,一步三晃地往家裡去。
他曾是這許州知州府的書辦,又做過獄典,幾年前因為吃花酒誤了公事,被大老爺發作趕出府衙,一直靠替人幫閒、出謀劃策渡日。如今救了總督的公子,不但千兩銀子入賬,還得了總督青眼,許下漕運衙門的一個缺,看來時來運轉,飛黃騰達近在眼前了。
他一路哼著小曲,走到一處河堤邊時,忽然從柳樹的背影后走出來一個人,劈頭叫道:“吳嘯存!”
他下意識答道:“誰?”
膝彎忽然被重重一踢,他當場撲街,燈籠掉在地上著起了火。三四個黑影圍上來,吳嘯存頓時酒醒,抱頭道:“好漢饒命!錢都拿去吧。”
那些人在他身上踢了幾下,也沒怎麼為難他,便把他推搡進了河堤下一隻畫舫裡。船艙裡燈火通明,水磨楠木桌前坐著一個倜儻公子,指著面前春凳道:“吳先生請坐。”
畫舫順水而行,吳嘯存在三四個大漢簇擁下,惴惴不安坐在了凳子上。只聽那風流公子說:“吳先生替袁公子買命得了多少錢?”
吳嘯存頓時警覺起來,小眼睛看著他,一聲不吭。
那公子便抿唇笑了,指點下人端了一個玉盆過來,盆裡盛滿了金元寶,望上去有三五千兩,而且是黃金!
“這點車馬費,吳先生可還看在眼裡?”
“你什麼意思?”
公子哥手拿摺扇,意甚閒暇,道:“只要先生回答我幾個問題,這些金子就任憑先生拿去。”
吳嘯存嚥了口口水,道:“什麼問題?”
“袁槐客是怎麼找上你的?”
“他家府上有一個江師爺,前幾天來到我家。”
“這個江師爺是怎麼知道你的?”
吳嘯存眼珠一轉,道:“也許我名氣大,有人薦的。”
那公子笑了一笑道:“你供詞做得滴水不漏,可是知州府有熟悉的書辦獄吏,將堂供偷出來給你看過了,所以細節都對的上?”
吳嘯存慨然道:“吃飯的手藝,恕在下不能透漏。”
公子爺笑得越發悠長,道:“你能幫袁公子買命,可見也是能人一個。我出十倍的價錢,你可願幫我也翻個案?”
吳嘯存頭皮發麻,直覺上了賊船,抖聲道:“多謝您看得起,只怕小人胃口淺,吃不了您這碗飯。”
那公子仰面大笑,邊笑邊踱出船艙。
吳嘯存隨即也被兩大漢一左一右夾著出了船艙。畫舫不知何時停在了一處河房臨水的屋簷下,門口掛著兩隻紅燈籠,寫著“紅葉水榭”四個字。
有人在臺階上笑著道:“吳先生,請吧,紙筆都給您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渡月堂上屠鳳凰
好似這裡點下一章不能正確跳轉,可以點回文章頁面。下一章打大老虎,抄鎮國公主府。
☆、第五章 渡月堂上屠鳳凰
寧老財的頭七,許州全城戒嚴,各家各戶都被閭里勒令不許出門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