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生在亂世,想必也是像蜀王孟子攸一樣掀天揭地的奇才吧。
顧蘇仰頭看了看天色:“走吧,趁著沒下雪,我們多趕一會路。”
過幽州往北,城池大多破落,荒漠無邊。行了一日,果然降下大雪來。塞外苦寒之地,便是正午有陽光時,也是殊無暖意。又行數日,方見前面現出一點點灰濛濛的輪廓來。
從看見羅浮山脈開始,到行到山腳下,足足用了三日。風雪漸大,白茫茫一片,雪地上偶爾露出幾叢崢嶸灌木。
顧蘇指著一個方向道:“你看那邊,那就是靈霄宮所在。長樂玉璧丟了,我們得爬上去。”
只見一座山峰筷子般豎立在群山之中,深入雲霄,幾與天齊。顧廷讓齜牙一笑:“我以為教主將我從大理寺揪出來,已經不想殺我了。看來是我想岔了。”他也曾數次爬過羅浮山,但都半途而廢,時至今日仍心有不甘。
顧蘇一言不發,從袖裡丟擲一條白練,道:“栓在你身上,我帶你從小路下去。”顧蘇一身明月流風步法,踏雪無痕,顧廷讓稍差一籌,但腳下也只有“擦擦”的細微踩雪聲。 兩人身後雪地裡一行足印,筆直上山。行到中午,顧廷讓心浮氣躁,頭上冒出汗。顧蘇停下腳步,望他一眼,眼神裡好似在說:你這就不行了嗎?
顧廷讓擦了一把汗,咬牙站起。兩人又行了半日,越往上山風越大,眼睛越是睜不開。到了下午申時,一處斷崖出現在兩人面前。兩邊山峰夾著一個山谷,下面雲煙繚繞,不辨虛實。顧蘇指著下面道:“跳下去就是靈霄宮。”
“什麼?!”顧廷讓後退半步,難以置信。大風夾雜雪片冰珠撲面而來。滿山是雪,若在夏季探訪,他或許有心試上一試。如今是數九寒冬,跳下去不是摔個粉身碎骨,也是會凍死餓死。
顧蘇一笑了之:“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當年謝師父抱著我父親跳下去的地方。”
宣武帝白雁聲為了阻止謝石的追尋,故意製造裴青跳崖的假象。倘若沒有謝石當年那一跳,就不會有今日的顧蘇、顧廷讓,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恩怨糾葛。
顧廷讓把腰間的白練解開,走到崖壁邊,雙臂展開,直墜入雲霧之中。山谷之中雪沒有想象得大,但山勢崢嶸勁風獵獵,看不分明。顧廷讓拔出佩劍,用力往山壁上插去。亂石刮削,崢然激鳴,他攀住一棵老松樹。腳下雲層密佈,竟然有一股熱氣直噴上來,風中還有硫磺的氣味。
他正稀奇之時,頭頂上有一人如飛鳥般滑翔而下,是追隨而來的顧蘇。顧廷讓深吸一口氣,鬆開攀援的手臂,繼續下墜。穿過層層雲霧,他突然聽見下面有人吹了一聲口哨,立時警覺起來。
只聽下面“嘩啦啦”幾聲,接著顧廷讓也摔在一片鬆軟的“雪地”上。沒待他反應過來,那塊“雪地”坍塌,樹枝從他臉上劃過,他又跌倒了下面一層“雪地”上。這一塊“雪地”也沒支撐得住他的體重,他又往下面摔去。一連幾次,最後才跌在厚厚的枯枝敗葉上。
顧廷讓這時才敢睜開眼睛,只見頭頂密密的松枝,自己躺在一個松樹林裡。原來那片鬆軟“雪地”正是大樹樹冠上的厚厚積雪,他先摔在樹冠之上做了一個緩衝,樹冠承受不住,才落到樹底厚實的落葉上。
“要是還能走,就快過來。”寂靜的樹林裡傳來顧蘇的聲音。顧廷讓頭頂天台穴突突地疼,視線一會模糊一會清晰,他掙扎了好一會,才坐起身子。撿了一根枯樹枝做柺杖,慢慢走出樹林,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雪山之中竟有這樣的洞天福地。不遠處是一大片水面,冒著嫋嫋熱氣,湖邊綠草成茵,四時花開。草地上兩株大樹枝葉合抱,形若連理。
再望天上一看,在高聳入雲的絕壁上,建有一片巍峨的懸空廟宇,雲山繚繞之間,隱隱約約露出飛簷斗拱,碧瓦朱甍。
他激動地扔掉柺杖,飛奔到大樹底下。顧蘇正站著樹下,望著面前幾個白石墳塋、數縷青蒿。顧蘇指著其中稍小的一個說:“青君的骨殖就在這裡。”
終於來到了埋葬著骸骨的世界盡頭。
謝師父心中凝聚著愛與恨、血與淚的著魔之地。
顧廷讓呆立半晌,伸手抹掉了眼角激出的淚水。他跪在地上,開始在旁邊徒手挖地。顧蘇一言不發地任由他為之。他挖好坑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封口的瓷瓶,將它埋入地下,又重新堆好土,壓上白石。
瓷瓶裡想必是謝石遺骸的一部分。
顧廷讓做好這一切後,在兩個墳塋前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顧蘇看他一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