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大殿門前的時候,天還沒亮,門也沒開,離上朝還有半個時辰。正值深秋,一群朱衣紫袍的官員站在青石臺階上靜靜候著,呵氣成霧,衣襬沾寒露。
飛泓本想靜悄悄、不引人注意的排在班末,怎奈體虛身弱,被夜寒浸了浸,便捂住胸咳出聲來。
聲音雖不算大,但四周偏偏安靜得不像話,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飛泓的方向轉了過去。
其中也有荊尚書的目光,烈烈灼人,似含無限怨怒。
飛泓當下避也避不得,逃也逃不得,只有硬著頭皮走到自家岳父面前,鞠躬到底,輕聲道:“岳丈……”
“哼!”荊尚書拂袖冷哼一聲,側過身去,打斷他後面的話,“無情無義,涼薄冷血之徒,老夫受不起你這一拜!”
飛泓當眾被訓斥,雙頰通紅,心中羞憤難當,訥訥不敢言,只有退至一旁,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飛泓只覺時間流動緩慢無比,仿若在青石階上等了一生的時間,才看到鑲著金獸銅釘的硃紅大門在面前緩緩開啟,官員們躬身垂手,按階級排成兩行整齊佇列,悄無聲息的進入大殿。
眾官員在殿內又站著候了一會兒,才見年輕的皇帝被幾個侍從簇擁著進來,登上龍座。
聖上先是問了各部的一些要緊事,做出裁決判斷之後,這才將目光轉向班列中的飛泓,開口道:“岑卿家?”
“是。”飛泓連忙回答,出列走到大殿正中,躬身朝皇帝拜了一拜。
皇帝用手指託著腮,將飛泓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笑道:“岑卿家氣色不佳,人也瘦了許多,想是這一場病來得不輕。”
飛泓垂首站在階下,聽到皇帝這樣說,不知該如何應對。
“荊卿家參你的事,你大概也聽說了。朕覺得這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皇帝仍然看著他微笑,“不過,既然卿身體有恙,就更加應該好好休息……禮部那些煩瑣事,朕看就交給別人好了。”
飛泓額頭上的冷汗,立即密密冒了出來。
聖上的意思,是讓他將侍郎的位置讓給別人。
原來未曾涉及仕途的時候,他並不想踏上為官之路,只求每日隨心所欲、風流快活便好。然而如今他為官三年,已深知其中利害牽扯,同時再也放不下那些尊榮臉面。
當初就是為了仕途,為了那些尊榮臉面,他甚至捨棄了斐兒。
但是聖上既然已經開了口,他也無力再去爭些什麼,只能泥塑木雕般呆呆站在原地,直至聖上離開,直至文武百官如同潮水般退下金鑾殿。
父親的門生之一,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他才驀然驚覺,沮喪的轉過身,垂著肩膀走在退朝百官的末尾。
走到殿外,飛泓看到紫袍玉帶的父親站在殿門口等他,神情中隱隱含著幾分憤色,扯過飛泓低聲道:“也怨不得荊尚書怒極攻心,扯破臉面……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還不知道麼?!”
飛泓失魂落魄,茫然搖頭。
父親見他這般形狀,又覺心軟,嘆了口氣:“你回侍郎府一趟,就明白了……反正也要回去的。”
新侍郎即將赴任,飛泓總要回去一趟收拾行裝。
說完,父親搖搖頭,轉身離開,不再看他。
連父親都對他生氣,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在原地立了半晌,心慌意亂到了極點,蹣跚著雙腳,一步步走到宮門外。
在宮門外候著的轎伕見了他,想去攙他上轎,他正好胸中一股怨怒氣無處發洩,用力一把推開轎伕,惡聲惡氣的吼:“別煩我!滾!”
轎伕既無奈又惶恐,再也不敢上前,只有看著他跌跌撞撞離開的瘦削背影。
* * * *
飛泓不知道自己獨自己走了多久,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侍郎府的。他只覺得腳下虛軟,頭腦一片空茫。待回過神時,人已站在侍郎府門前。
他走上前扣了扣門,等了一會兒,就見老家人岑平來開門。岑平見他站在門外,急得直跺腳:“我的爺,你可還知道回來麼?!”
“我不在的時候,出什麼事了?”飛泓直直的望著岑平。
“爺,快進來。”岑平是看著他長大的,見他此刻眼神灰濁黯淡得像死人般,知道他定是在哪裡受了重挫,心中不由一酸,聲音也放緩了,“我們進來再說……爺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飛泓點點頭,夢遊般隨著岑平走進侍郎府大門。
“夫人被燒成那樣,爺怎麼能丟下她獨自在府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