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兇他,他當然不會答應!”沈謝話音未落,轎子裡又飛出來一個人影,拉著唐宛的手就叫喚起來。沈謝連他臉都沒看清就知道這是林非,瞧他扯著唐宛又急又惱又羞的樣子,心下突然佩服唐宛看人通透,林非果然拿她做姐姐看。
這林非從小和姐姐一道長大,對女人的概念只有姐姐一個詞,於男女之事上不知該從哪裡動心思,加上唐宛本來就和林是有些相似,便順順當當地就當林是活了過來。
“沈大哥,你別聽她瞎說!”林非吼完未婚妻,急急忙忙跳上來拉沈謝,“是我想問你,為什麼分明可以成全,你卻不肯成全?”
他也不肯把話說全,因此一句話裡總要漏掉幾個詞,遮遮掩掩的,唐宛一聽,撲哧一聲笑了,抱著雙臂說道:“我成全你
們。人吶,一輩子總要順著自己一回,我小伯快活了前半輩子,最知道這個道理。”
“沈某雖不才……”沈謝呼吸艱難,口齒卻清楚:“卻也不需要人來成全。阿非,你我相交一場,已經是人間難得的高山流水的奇遇,不要再奢求別的了。”
“林是!”林非大叫一聲,聲音一頓,搖頭苦笑道:“宛兒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好不好,我本來以為你真能幫上忙才讓你來的。——沈大哥,唐家並非沒有女主當政的先例,老掌門逝世後,老夫人就掌管了局面十來年。宛兒是唐家的血脈,比老夫人還來得名正言順,她又願意做這個主,叫她改姓林未必更好……沈大哥,千說萬說,只是我放不下你。”
他說完這些,臉漲得通紅,小姑娘似的低下頭。倒是唐宛,彷彿事不關己,在一旁看得興高采烈,一點沒有林家女主的意思。
沈謝何嘗不知道林非的心意,更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連唐宛都跑來說“我成全你們”,他驀然欣喜一瞬之後,突然轉了性子,不但不肯承認自己心意,連林非的心意也不在意了,只想遠遠地打發了這對奇怪夫妻,關起門來獨個兒過活,再不與他們相見。
他這般臉色給唐宛瞧了出來,唐宛突然收了笑,拉過林非朗聲道:“你看到了,他要臉,自己不肯放過自己。我已經仁至義盡,你若要死纏著他,我這就回去做太子;你若要跟我一道回去,婚禮照常舉行。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想想。”
“他要臉”這句話,本是林非和沈謝嘲笑蘇謹言用的,這句話落到沈謝身上,沈謝聽了先是不滿,立刻又覺得說的對。
唐宛說完,從荷包裡摸出一枚香塔來,擦燃火絨點起來,輕輕放在沈家門口的石獅子底座上。
沈謝目光投向那枚香塔,一寸多高的小錐形,精巧玲瓏,尖頂已經燒出白灰,嫋嫋香菸剛一升起便給風吹散了。一股子細細的甜香繚繞全身,本是享受,可沈謝現下只覺得好似受刑一般。
林非也愣愣地看著香塔燃盡,喃喃說道:“好,你不肯,我不勉強。”說著,轉身牽起唐宛的手,頭也不回地去了。上轎後,沈謝從風裡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林非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這一回,是你負我。”
你要臉,我也要臉。這句話林非不曾說得,沈謝卻聽得了。他兩個都是驕傲的人,為了遠遠的仇恨都能堅持說要報便要報,更不要說在這件事上,誰也不肯求第二次。
“是我負你。”
沈謝點頭自語。我聽見你夫人的話,心中生出的非但不是感激,反倒是厭惡,似乎你我之事本來高山流水,可一旦
要人成全,便好像見不得人似的。見不得人的事,我是不做的。
我發誓陪伴你六年,可其實打一開始便決定要陪你一生了,但天命不順,我自己也不夠努力,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林非走後兩月,成都傳來喜訊,林非脫離唐家,自立門戶,十六臺花轎,七十二臺彩禮,風風光光把唐宛娶進了門。蘇謹言也封了賀儀,林非笑著收下,向前來觀禮的英雄豪傑們說道:“事情過去了就要翻篇兒,不能老纏著不放,蘇公子雖和我們有些過往,但我們都以為凡事要往前頭看,以後大家彼此照應著,才是為所有人好。”
這便是正式和蘇家和解了,唐遠也笑著來敬酒,蘇謹言君子風度,淡淡謝過了,又送了幾件江南的精巧玩意兒給唐宛,稱讚她“少見的大氣,一個人都撐得起家門”。
沈謝在蘇州靜靜聽著訊息,想了一想,到底沒有進去插嘴,只把一柄水銀似的長劍舞得生風,劍影中一個素白身影飄渺如孤鴻。
“其實啊,這林非但凡是個丫頭,或者沈謝是個丫頭,那便毫無疑問是個大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