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臉色稍霽,摸了摸牛角墜,卻並沒有拿出來給張希汶看,而是藏進衣服裡去了。這是他從儋州回來之後身上唯一還留著的烏蠻族的東西,是羲武送他的,他給自己的理由是這玩意兒能驅蟲蛇很實用所以帶著沒丟。因為一些說不清的緣由,他並不喜歡分享給人看。
張希汶眼神在牛角墜上停了停,終是挪開了。他接著方才的話題,道:“屬下是回特使府探親的,正巧聽聞了一件事,魏大人讓我轉告大人,只是昨日大人病著,我沒立刻說。”
“什麼事?”
“卜天被抓到了。”
“什麼?”蘇既明愣住,一時沒回過神來。卜天就是一年多前在嶺南米。需米小說論壇發動叛亂的苗族首領,當時戰亂平息後他就逃走了,一直也沒下落,有人猜他是逃到海南去了,反正蘇既明是沒在海南瞧見過他,也壓根沒關心過他的事。
“卜天?”蘇既明問道,“在哪被抓到的?”
“在城南。”張希汶道,“有人看到他在城南出沒,立刻報官,官兵成功將他捉拿。如今已關入大牢了。”
“哦。”蘇既明點頭,“抓到了就好。”
他並不怎麼關心,這事兒反正也與他沒有關係,隨口問了一句之後就沒話了。張希汶也沒什麼可說,便退出去了。
張希汶的藥確實有奇效,蘇既明養了兩天之後身子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大病一場,他不敢再放縱,也不出去喝酒了,白天就坐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看看書。
蘇硯從外面進來,蘇既明道:“你來得正好,來幫我研墨,我要寫信。”
蘇硯忙進屋把文房四寶都取出來,一邊調墨一邊問道:“公子給誰寫信?”
“家書。”
蘇既明出生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前些年父親也不在了,家裡就剩一個老祖母,是他離京時唯一放不下的人。在儋州被困一年,不知老祖母如何了,幸而魏瓊告訴他在自己離京時蘇既明的老祖母尚且安好。蘇既明剛安定下來就給老祖母寫信報過平安,惠州到京城路途遙遠,那第一封信應當還沒寄到,然而病了這幾天,他又有些新的感悟,忍不住要動筆寫下來。
蘇硯調好了墨,道:“這兩天外面的人都在討論卜天的事。”
“是嗎。”蘇既明隨口問道,“覃春打算什麼時候斬了他?”
“不知道。”
嶺南本就不是安生之地,異族與漢人群居,難免有摩擦,像卜天這種膽敢造反的人必然要殺一儆百。不過他躲了一年才被抓到,這一年裡誰知道他是否有什麼新的謀劃,恐怕朝廷會先對他嚴刑拷打,逼他交代了所有反黨,然後再處死他。
蘇硯道:“聽說那卜天也才二十六歲,年紀輕輕,就敢犯下如此大罪……”
蘇既明輕哼一聲:“年少輕狂,自以為是。”
寫完家書,蘇既明把信疊起來裝進信封裡,忽聽下人通報:“特使大人來了。”
蘇既明有些驚訝,整了整衣服,這功夫魏瓊已經走進後院了。
“你的身子怎麼樣了?”魏瓊大大咧咧在蘇既明對面坐下,上下打量他,“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不少啊。”
蘇既明笑道:“多謝魏兄送我的神醫。”
張希汶也跟著魏瓊進了院子,聽了此話,魏瓊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確實有些本事,我才將他派給你用。若有什麼需要的地方,你儘管差使他便是。”
兩人聊了幾句,魏瓊見蘇既明確實已無大礙,語氣責怪道:“我本想你剛從儋州回來,身子需要些時日調養,心裡的結亦需要些時日來解,因此便未派給你公務,不曾想你卻花天酒地,險些把身子都掏空了。”
蘇既明乾笑兩聲。他在這個地方,暫時沒有皇帝的調令,不能回京,又沒有職務,無事可做,只好喝點小酒,這也不能怪他罷?
魏瓊道:“你這樣,我還不如派給你點事做,也不埋沒了你的才幹。”
蘇既明有些吃驚,立刻抬眼看魏瓊:“讓我做什麼?”
“你的官職是儋州別駕——”
魏瓊說到此處頓了頓,蘇既明一聽到儋州就有點牙酸,生怕魏瓊又把他打發回去。魏瓊停頓過後接著道:“兩個月前惠州別駕母親去世,他回家服孝去了,官職暫時無人頂上,我想就由你暫且頂了他的位置,協助我做事。”
“惠州別駕?”蘇既明皺皺眉頭。
別駕從事乃是州長官的佐官,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對州府長官亦有監察之職,可算是半個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