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求主人家別怪我擅闖。”彷彿覺得自己話太多了,他撐著柺杖,埋頭直往前挪去。
紅塵點點頭:“原來如此。”朝莫忘招手:“莫忘,過來。我們找你爹爹去。”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老人身邊走過,隱入竹林另一端。老人緩緩直起腰,遙望兩人消失的方向,嘴唇痙攣著,久久,終於迸出一聲嘶啞壓抑的大叫——
“紅塵!!!”
葉落花飛,枝幹娑娑搖響,他聽著淒涼的呼喚在空曠荒蕪的宅裡迴盪,深深地,闔上了眼簾。
迴音將散未散時,卻有一人喟嘆著撫上他肩頭灰白髮絲:“我一直都在等你叫我的名字。”
眼簾驀然睜開,恐慌、失措、震驚……狂湧而起。想逃,便立即被牢牢鎖進鮮紅似火的胸膛。
“君無雙,你到底還想躲我到什麼時候?”湊上潔白的耳朵,紅塵一字一句,異常清晰:“你以為壓低了嗓子說話我就聽不出來了麼?裝成駝背就可以瞞過我了?不、可、能!”
手指沿顫慄的臉龐輪廓遊走著,忽地從耳根處用力一撕,薄薄的面具連同灰白假髮被一齊掀落。
托住那張在夢裡浮現過無數回的清貴優雅的熟稔容顏,他狠狠地,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宣告:“你聽著,我剛才就對自己發誓,只要你還肯再叫出我的名字,我就絕不會再讓你離開我!我不管你當時為什麼要詐死,我也不管你有什麼苦衷,總之一句話,不准你再離開我!”
喘著氣,狠狠盯視君無雙。後者卻悽然搖首:“別這樣了,紅塵。我這種負心薄情人,根本不值得你再牽掛,求你忘了我罷。況且,你看我如今的樣子。”瞧向自己麻木無知覺的右半身,澀聲苦笑:“我當時將你所中的三大奇毒轉入自身,本想一死了斷的,誰知被埋在大雪下,竟又慢慢甦醒過來,身邊有一隻雪白的朱睛蟾蜍,卻因為吸了我傷口流出的毒血已死去多時。”
“是冰火蟾蜍?!”紅塵大叫,又驚又喜:“蟾蜍本該冬眠的,一定是幽鳳舞投的火藥炸山崩雪,反將它從蟄伏的洞穴裡震醒,爬出覓食。天見可憐救活了你。”
君無雙笑容越發艱澀:“命雖然保住,可沒有天山雪蓮花作輔,拔盡餘毒,光憑冰火蟾蜍這一味藥引,我的右半身還是癱了。”左手輕輕抵上紅塵胸口,試圖推開他,聲音終究無法遏制地哽咽了。
“我現在,不過是個沒了柺杖連路也走不了的廢物,你,你就不要再為我,為我浪費光陰,我……”
餘音梗在痛得乾澀的喉嚨裡,他深深垂首,肩背劇烈抽搐著。
“……誰說的?誰說你沒有柺杖就沒法走路?……”紅塵緩緩道來,聽來很平靜,下一瞬間,卻宛如突然爆發的火山,劈手奪過君無雙腋下柺杖,用盡所有的力氣扔了出去。回手摟住失去倚仗滑落的身軀。
“我可以替你去找雪蓮花,翻遍整座天山,我也會把它找出來,讓你跟原來一樣能跑、能跳、能抱著我攀山越嶺。”漆黑星亮的眸子凝睇君無雙,激情慢慢沉澱下來,濃濃的,是無法穿透的溫柔。
“即使一輩子都找不到雪蓮花,你也還有我。我永遠也不會丟下你,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柺杖。我會煮飯,洗衣裳,鋪床疊被,天冷飄雪的時候,我還會幫你先把被窩焐熱……”
抵著君無雙額頭摩挲著:“我這根柺杖,你要不要?要不要?”
輕輕的訴說像黃昏的霞光宛轉流動,溫暖的笑容比背後半落的暮日更絢麗。君無雙緊緊揪著他衣襟,面色蒼白虛弱得似乎頃刻就會暈死過去:“不要再說了,真的不值得……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什麼也給不了你了啊,紅塵……”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自始自終我想要的,就是你君無雙。”
清如水晶的眼淚再也挽留不住,在紅塵斬釘截鐵的話聲裡潸然墜落,滴上鮮紅的衣襟,瞬息濡溼了一片。君無雙埋頭紅塵肩窩,狠狠咬著他衣服,不讓自己嚎啕痛哭。
“我這一生真正想要的,從來就只有你……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你的心裡已經沒有我……可我知道,你不會。”紅塵微笑著,執起君無雙手腕。
衣袖下,是紅灩似血的瑪瑙珠鏈。“我知道,你就算死,也依然忘不掉我,捨不得我,所以再怎麼千辛萬苦,你還是掙扎著在大雪裡活了下來,對不對,無雙?”
君無雙徐徐抬眸,看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重又把頭靠在了他肩上。
這一回,慟哭震天,驚飛了歸巢鳥雀。宛若要將前世今生,所有痛,一切怨,在此盡情發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