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無主的孩子。
他端著藥碗快步迎上去,眼眶發紅幾乎攏不住裡頭的溼意,難受的呢喃出一句:“大人,王爺他……”
顧惲抬手揉揉他頭髮,柔聲安慰道:“辛苦你了,他沒事的,他在那間房裡麼,我去看看他,藥給我,你先跟著劉大夫下去打點安頓,時伍,你也去歇會,”他轉身面向縣令陳三思,笑道:“叨擾陳大人了。”
陳三思連忙擺手:“不不不,顧大人客氣,這是下官應盡的本分。”
陳三思驅趕走一眾意猶未盡的如夫人,親自帶著老大夫、趙時伍去了客房,顧惲在門口站了一陣,推門進去,反手將門栓插上了。
屋裡十分寬敞,關著門窗,光線有些暗,顧惲走過大廳繞了個彎,就見簾帳遮擋的雕花床沿,掛著一縷白髮。
他就站在那裡,端著藥碗石化似的,盯著那縷頭髮出神,他腦子裡浮起很多過往,想起杏園宴上他的驚鴻一劍,想起國宴上攜帶自己穿花拂柳一般飄然掠遠,想起他身形飄逸在樹下心無旁騖的練劍,劍勢行雲流水,依稀可見巔峰境界。
他痛苦的閉上眼,闔住滿心悔恨,他想,可如今,他卻被一個十歲孩童刺傷的昏迷不醒,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他心裡疼的厲害,像是有人拿著鋒利的刀片,在他心裡一筆一劃的刻下幾個字,趙子衿,重重疊疊密密麻麻。
他抬腳走進床榻,趙子衿蓋在被褥下的身體漸漸露出來,擱在腹上的手、大開的裡衣領口依以及下面帶著血跡的紗布、修長的脖子和線條美好的下巴,最後是那張熟悉的唇角親吻過的臉,英俊的,蒼白的,眉心微蹙的。
顧惲在床邊坐下,將木盞擱在床頭的圓凳上,目光深深的看著趙子衿的臉,見了面才知道,浸透在每一個清晨和夜晚的思念,匯聚在一起,已是如此深刻。
閉著眼的趙子衿,讓他覺得奇異又心酸,那人在他的視線裡,一直是眼巴巴等著的姿態,不管自己什麼時候抬眼,立刻就能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自己把它當成理所當然,真到這天來臨,他猛然發現,趙子衿有多不容易。
他先是掀起他胸口裡衣處的衣襟,看了眼他身上的傷口,被紗布包裹著看不出傷勢來,只能從血跡深淺出大概確定位置,縱然不知深淺,可他心裡清楚,趙子衿昏迷不醒,多半不是因為這刀傷。
顧惲的手指伸出去,描摹他深刻的輪廓,指尖下的肌膚依舊是記憶裡的涼意,他沒有發燒,額角卻是密匝匝一層冷汗。他拿指腹揩掉汗跡,接著向下遊走,劃過英氣的眉骨,盛著海一樣深情款款目光的眼眶,那人扇子似的睫毛拂過他指尖,給他一種趙子衿正在眨眼,下一刻就會睜開的錯覺。
他等了一瞬,明知是臆想仍然有些失落,而後在他挺直的鼻樑上颳了一下,停留在涼透的唇瓣上,順著唇線來回輕撫幾下,俯下身去,將自己溫熱的嘴唇貼了上去,像是要給這個一年四季渾身都是涼意的男人,一絲溫暖和撫慰。
他嘴唇貼在上面,模糊的語句從唇角洩出來:“趙子衿,我大老遠的來看你,你不睜眼,看看我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章 遇刺經過
趙子衿閉眼躺在床上,依舊面如白紙,身上被褥被拉至腰胯,前襟大開,露出細緻勻稱的肌理。一雙枯瘦的老手,正執著一把尖刀劃開沾血的繃帶,動作飛快利落,朝兩邊掀了繃帶,被遮擋的傷口就露了出來。
只見胸膛正中,有道尋常刀刃寬度的傷口,深度看起來也極深,結了褐黑色的血痂,乾涸的血跡鋪出一片並不規則的圓,周圍有些紅腫,卻並不嚴重,想來這雲鑼縣令,也被嚇了個半死,金貴好藥的伺候著。
老態龍鍾的劉叔按壓了傷口附近的面板,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肺腑少不了受損,萬幸是沒有傷到心臟,他丟將尖刀放回藥箱裡,取了裝滿艾草的小布包,墊到趙子衿手腕下,眯著眼開始給他細細的診脈,屋裡其他三人見狀,連忙將呼吸都放輕許多。
顧惲站在老大夫身後,看了眼胸口那道傷,目光很快就移開,定在劉叔臉上,見他臉色風雲變幻,到了後來,眼珠索性全闔上,一心一意的感知脈象裡的細微變化。
顧惲心裡雖然沉重,卻沒那麼無頭蒼蠅似的不知所措,尋常大夫,根本察覺不到金蠶蠱的存在,是以定論王爺至今尚未轉醒,全是因為這道刀傷的緣故。可劉叔不一樣,他是經驗老道的太醫,醫術出神入化,這也是為什麼非得拖著行程,讓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長途跋涉的原因,瞧他這神色,好像就知道了什麼。